北京治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是哪家 http://baidianfeng.39.net/bdfby/yqyy/从《陆犯焉识》开始,我迷上了严歌苓的小说。她的几部小说读下来,我实在是太佩服这个和我同龄的作家了——我没说“女作家”,她就是“作家”。
看电影《金陵十三钗》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同名小说我是最近才读的,读的缘由是我最近在看根据《金陵十三钗》改编的电视剧《四十九日祭》,电影本身就是根据严歌苓那本不长的小说(最多算“小长篇”)《金陵十三钗》扩充的,而48集的电视连续剧《四十九日祭》,又被拉得长长的,容量由一个教堂扩大到一座城市,人物也扩充了不少。
《金陵十三钗》和《四十九日祭》都脱胎同一部小说,我想弄清楚这三者的“血缘关系”,于是从京东购得小说《金陵十三钗》读了起来。
从情节上说,基本骨架是没有变的(不过结尾改变了,完全不是电影里赵玉墨们替孟书娟们赴宴的结局),但小说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接受美学强调读者的能动创造,并给这种创造以充分而广阔的自由天地,即读者对文本的接受过程实质上是对作品的一种再创造过程。而小说是最利于读者“再创造”的一种艺术媒介。因为我们眼中看到的是汉字,脑海中呈现的则是形象,而不同的人,脑海中的形象是不一样的,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看电影和电视,无论风尘女子,还是教堂女生,其形象都是导演和演员直接呈现出来的,高矮胖瘦都定了;而读小说,则是通过自己的想象再创造出来的。比如赵玉墨,电影中很“骚”,“骚”得有点儿过;而电视剧中则很“雅”——温文尔雅的“雅”,让观众甚至忘记了她是“干那一行的”。而小说,则恰到好处:骚中含雅,雅中含骚。
这从作者对她的肖像描绘中可以看出来的。作者描述了老年孟书娟回忆当年两次看赵玉墨的背——
(第一次,赵玉墨和她的姐妹们想进教堂避难,却被英格曼神父挡住了……)
那个二十四五岁的窑姐突然朝英格曼神父跪下来,微微垂头,于是孟书娟就看见了这个让她终生难忘的背影。这是个被当做脸来保养的背影,也有着脸的表情和功用。
女人跪着的背影生了根,肩膀和腰却一直没有停止表达。
她说:“我们的命是不贵重,不值得您搭救;不过我们只好求死。再贱的命,譬如猪狗,,也配死得利索、死得不受罪。”
不能不说这背影此刻是庄重典雅的,说着说着,盘在她后脑勺上的发髻突然崩溃,流泻了一肩。好头发!
(第二次,是赵玉墨和国**官戴涛跳舞……)
孟书娟必须不断调整角度,才能看见赵玉墨的舞蹈。最初她只看到一段又长又细又柔软的*鼠狼腰肢,跟屁股和肩膀闹不合地扭动,渐渐她看见了玉墨的胸和下巴,那是她最好看的一段,一点贱相都没有。肩上垂着好大的一堆头发,在扭动中,头发比人要疯得多。
……
她再次扭到戴教官面前,迅速一飞眼风,又垂下睫毛,盖住那耀眼的目光。我能想象赵玉墨当时是怎样的模样,她应该穿一件黑丝绒,或深紫红色丝绒旗袍,皮肤由于不见阳光而白得发出一种冷调的光。她晋级到五星娼妓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一贯貌似淑女,含蓄大方且知书达理,只在这样的刹那放出耀眼的光芒,让男人们领略了大家闺秀的骚情。
看,会说话和表情的典雅的背,“又细又柔软的*鼠狼腰肢,跟屁股和肩膀闹不合地扭动”时,却“一点贱相都没有”,这让演员多难表现啊!但严歌苓的文字,却能让读者通过想象,看到赵玉墨那“大家闺秀的骚情”。
其他的人物——戴涛、法比、阿顾、乔治,还有女学生以及“窑姐”,都活灵活现,各具性格。即使是同为风尘女子,玉墨和红菱,还有豆蔻、春池都各不雷同,一个声音一个样儿。不得不佩服严歌苓用语言塑造人物的能力。
当然还有编织情节的本事。故事以“金陵十三衩”挺身而出,替换一群女孩去赴日本人的“庆功宴”为结束,这是一个出人意料又让人荡气回肠的尾声。赵玉墨们去了以后的结局虽然我们能够想象有多么悲惨,但具体是怎样的悲惨,作者没写,小说戛然而止,把无尽的创造空间留给喟叹不已的读者——每一个读者都会通过想象在自己的脑海中继续编织不同的情节和设计不同的细节……“接受美学”在这里再次大放异彩。
严歌苓在小说中的一些细节,也让读者身临其境,热泪盈眶。豆蔻爱上了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伤兵王浦生,陪在他身边服侍她,用只有一根弦的琵琶弹奏《采茶调》。看着垂死的王浦生,豆蔻决定走出教堂去城里原来的住处找足三根弦,她怕浦生等不及了,一定要让浦生听听自己弹曲子,于是……于是——
事发在早晨六点多,一大群日本兵自己维持秩序,在一个抢劫的杂货铺里排队享用豆蔻。豆蔻手脚都被绑在椅子扶手上,人给最大程度地撕开。她嘴一刻也不停,不是骂就是啐,日本兵嫌她不给他们清净,便抽她耳光。……她想到昨夜和王浦生私定终身,要弹琵琶讨饭与他和美过活。这一想豆蔻的心粉碎了。豆蔻还想到她对王浦生许的愿:她要有四根弦就弹《春江花月夜》《梅花三弄》给他听。她说:“我还会唱苏州平台呢!”她怕王浦生万一闭眼咽气,自己许的愿都落空。
我想,可能很少有读者读到这些细节和心理活动不流泪的。看电影和电视时,我不断提醒自己:这是演员演的,是电影,是电视!但又一想,这些血淋淋的惨剧当年在南京城在中国大地确确实实发生过啊!想到这里,锥心一般的痛。
当年日本鬼子的残忍,很难和今天日本民众的温和有礼联系在一起,但这正是一个民族的性格。两面性或者说矛盾性,有机地统一于一个民族:既温文尔雅,又野蛮残暴;既勇敢好战,又懦弱卑怯;既现代新潮,又古典保守……这种双重的民族性格,在鲁斯·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中有深刻的剖析。
严歌苓的小说语言是一绝。她和任何作家的语言表达都不一样,风格极为独特。比如,同样是有影响的作家路遥,我读过他的《平凡的世界》《人生》《在困难的日子里》,也被打动。但打动我的是他表达的某种人生精神,而他的小说语言实在缺乏美感,我一直认为路遥的思想和人物是用中学生作文的语言来表达和塑造的。你可以说路遥的语言是“朴实无华”,但同样是出自陕西的陈忠实,其作品语言都深沉隽永,有一种内在的力度。
我认为,不只是通过语言讲的故事要有看头,塑造的人物要有性格,表达的思想要有分量,小说语言本身也要有艺术魅力。严歌苓的小说语言,凝练而含蓄,幽默而有爆发力。
比如——
她写风骚的红绫突然抱住教堂的杂役阿顾,“一个女人坠楼一般坠入阿顾怀抱,差点儿把阿顾的断脖子彻底砸进胸腔。”隔了几段,发生了一些“事”,然后作者又写道:“阿顾从良家男子变成浪荡公子只花了二十分钟。”
她写副神甫法比想和玉墨聊天,聊着聊着,不好意思往下聊了,可心里还想聊:“话是扯不下去了,可目光还在扯。”就这一句话胜过多少心理描写?
她写被日*枪毙却意外没死的国*伤兵李全有从如山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突然听到脚步声,赶紧伏在在两具尸体之间:“心在舌根跳,一张嘴它就能跳出来。”
她写日本人从安全区搜出好几十个*花丫头,孟书娟看到红绫们居然幸灾乐祸地欢呼起来。“她突然更加仇恨这些窑姐:她们幸灾乐祸的正是强暴抹除了贵贱之分。”
她写青年*官戴涛的英俊挺拔就一句话:“这是能把任何衣服都穿成*服的男子。”
她从法比感受到的角度写玉墨的眼睛:“玉墨用大黑眼珠罩住法比,她这样看人的时候小小的脸上似乎只剩了一对大眼睛,并且你想躲也躲不开它们。法比跳了三十五年的心脏停歇了一下。他不知道,男人是不能给赵玉墨这样盯的,盯上就有后果。”
寥寥数语,着墨不多,既是大写意,又是白描;既是细腻的心理描写,又留给读者以编织故事的想象余地。
所以我说,严歌苓小说的语言——凝练,一句话包含着许多话;含蓄,话中有话,弦外有音;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幽默,还有一种出其不意的爆发力,同时留足给读者再创造的想象力空间……
当然,任何其他读者的评价都不能替代每一个人自己的阅读感受,更不能替代每一个人的阅读享受。对于严歌苓,大家还是自己去品吧!
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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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