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巾
中年男人,需要点少女的崇拜为自己的人生增色。
大师金庸便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写到这个桥段。
写得最让读者意难平的,当然是郭襄遇到杨过。
(一)崇拜英雄的颜控少女,被一场烟花迷乱了半生
要形容郭襄,司空图有现成的八个字:“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药师初见郭襄,黯然慨叹:真像。
这个“真像”是说郭襄的相貌仿佛她的外婆、*药师的妻子冯衡。而郭襄性格中的离经叛道,放任不羁更仿佛*药师。
同时,小姑娘还有她母亲*蓉的冰雪聪明和父亲郭靖郭大侠的宅心仁厚。
所以小姑娘得宠啊,活得像一股自由的风。她身边那些傲慢的孤僻的精明的朴实的长辈们,在她身上都既能看见自己的美好,又能照见自己的缺陷,不由自主地就会想疼惜包容她。
养成的结果就是,郭襄散漫、放任、自我、没有组织纪律观念。
平时赖个金钗喝点小酒撒个小谎也就算了,和姐姐出门的路上居然跟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跑了……
姐姐只好在后边追,跟着她一起以身涉险。
然后郭襄就遇到了杨过。
他携了她的手,涉黑沼,捉灵狐,化仇怨,解心结。
给了她三根金针的承诺。
结果郭襄随随便便就用掉了第一根:让我瞧瞧你的容貌。
一眼,郭襄就沦陷了。
她本就是冲着心中想象的大英雄而来,一见之下,还远超期许:杨过不但果真英雄,还有着俊美无俦,风霜憔悴的容颜。
对一个男子来说,英俊里略带的一分憔悴,便如食物将熟时点进去的盐粒,有了这份加持才有了味道,有了骨格。
更能击中一个少女的心扉。
尤其郭襄还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少女,什么私自释放违纪士兵,偷母亲的金钏给眼热的贫家女孩等等,连一意杀她的恶人她都心软。
她的十六年,看似什么都不缺,可她缺经历啊。
杨过这样一个有本领有故事的人的出现,恰恰满足了郭襄对传奇的向往,对人生的绮想。
何况,他还生得那样俊。
何况,他还送了他让整个襄阳城都绚烂的烟花。
郭襄不迷恋杨过,可能吗?
他给她的三根金针的许诺,她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根,我要看看你的样子;第二根,生日时来陪我说会儿话;第三根,求你,不死。
风陵渡口,他这样说:
小妹子,你若有不愿跟爹妈说的缓急之情,要甚么帮手,尽管带个讯来,我自会给你办得妥妥贴贴。但教力之所及,无不从命。我见此金针,如见你面。你如不能亲自会我,托人持针传命,我也必给你办到。
唉,杨过,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递出的金针是在给自己找见郭襄的借口,那么多非亲非故的路人,犯难时给他知道了,他都力尽其能的排难解纷,郭襄需要援手,又何须金针为凭?
他怕的,是郭襄不找他。
就像他屡屡起意刺杀郭靖,其实内心却一直视郭靖为人生楷模。
只是,两个那样相似的至情至性之人,却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
人到中年的杨过,已渐洗去年轻时的轻佻跳脱,多了他的精神教父郭靖的那种沉稳与担当。
经过了十六年的等待,杨过终于苦尽甘来,得以和妻子小龙女再见,携手归隐,固然是照顾妻子的生活喜好,又何尝不是对郭襄的保护?
他以为,时间会让郭襄淡忘和清醒。
却没有料到,这个“时间”竟长达一生。
有些病,无药可医。
四十多岁后的郭襄,不是忘了,是在岁月面前投降了。
烟花易冷,那就伴着峨眉的满天烟霞,了却残生。
(二)朝露晓荷,不悔选择
郭襄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中,有一个名字叫纪晓芙。
倚天多恶女,殷素素阴险,朱九真歹毒,赵敏残忍,阿离狠辣,周芷若伪诈,丁敏君更是卑鄙得让人切齿。
小昭呢,没有自我,唯公子之命是从。
只有纪晓芙,有温度,有气度,有立场,有深情。
纪晓芙的故事始于一次差旅途中,她被明教的杨逍盯上了。
四十多岁的杨逍对豆蔻年华的纪晓芙一见钟情,一路跟随、挑逗、震吓,纠缠不休,最终动用武力得到了这个少女,光明使者的手段颇不光明。
可对杨逍来说,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纪晓芙打不过,躲不了,死不成,好容易借着机会逃离后,又发现自己怀了孕。
并且,还发现自己爱上了杨逍。
斯德哥尔摩症吗?出于恐惧、依赖、求生欲望而爱上施暴者?
要这样想,就是张无忌说杨逍的那句话,看低纪晓芙了。
作为峨眉这一代出类拔萃的弟子,纪晓芙人格独立,心理健全,意志坚韧,自始至终未向杨逍屈服。
她是,真的在平等的地位爱上了杨逍。
杨逍见识、武功、能力、相貌都远高出人上,在明教中位高任重,一边力撑危局一边避嫌隐居,这样一个人,便如魏晋之际的嵇康一样,身上既有岩岩孤松的清峭感,又有傀俄玉山的倾颓美,实在是比稚气未脱的殷梨亭更易让女子心动。
而且,他对纪晓芙,是真的情深爱挚,不然何以告诉她自己是在昆仑山中的坐忘峰居住?不然何以送她代表自己身份的铁焰令?
那是把自己的背心,把自己的铠甲都给了对方啊。
所以纪晓芙爱上他,一点也不正常。
她在杨逍手里时求死,是对自身尊严的维护;不肯听从师父去暗害杨逍,宁可死在灭绝掌下,是对纯粹爱情的维护。
确实是,固执了些吧。但也许杨逍一往而深的,恰就是小姑娘的这一点不变通,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三)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来说说苗若兰。
苗若兰之前,胡斐的生命里还有三个女子留下了痕迹。
马春花是初恋,袁紫衣是挚爱,程灵素是知己。
但最后收获桃子的是苗若兰。
苗若兰抓的牌好,父亲是金面佛,自己又生得美丽聪明,更重要的是,她出现的时间刚刚好,胡斐从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小青年已成长为啸傲江湖的一代大侠。
他成长历程中的迷茫昏乱脆弱都由前面那几位分担了,三十上下的他沉稳、机智、宽厚、武功卓绝,情感区空白,恰如月将圆,花半开,酒微醺。
袁紫衣的高强武功,程灵素的莫测手段,这时候都不及苗小姐的堂皇出身清心玉映来得妥帖,何况那两位已很合时机的在胡斐的生活中消失了。
看起来就像是那句老话: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但事实上,金庸给胡斐的官配一开始就是苗若兰,《雪山飞狐》成书在《飞狐外传》之前,后者是补叙胡斐的创业史。
一个男人,创业时需要资源支撑,到功成名就时,只需要身边一个美丽单纯,家世清白的崇拜者。
什么袁紫衣程灵素,就像《伪装者》里的于曼丽,为男人出生入死可以,作为男人的徽章,陪着他们站在山巅接受欢呼的,还得是苗若兰程锦云她们。
这是人性的一点幽微处,只是没人愿意承认,包括金庸。
葛巾,70后,码字原为稻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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