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旧事
南楚巴郡的慕家,是大族,不难。
原来这位熟知东黎内*的书生,竟不是东黎人,难怪殿下心存忌惮。
樊忠卿慢慢的将拉拢的心思收了一收,南楚的慕家同南楚朝廷的关系匪浅,保不齐引进门个祸害,这个祸害殿下敢收着他可不敢。
随后只见书生黢黑黢黑的一张脸中规中矩憨厚的笑着道:“大人查清了小生,还需记着亲自赴京请罪。”
“赴京?”樊忠卿忠厚的一张脸下意识的看了看无忧的脸色,只见无忧嘴角始终挂着笑意,仿若雕刻上去一般,亘古不变,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书生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可他到底是一州刺史,手握重兵,按理说,无召不得入京。
却听书生已经接着道:“殿下方才说,小生嫌疑不小,自然大人嫌疑也不小,西都也是务必要去一遭的。”
樊忠卿隐约记着无忧是这么说起过,遂点点头,恭敬行礼道:“下官遵命!”
说罢后,书生便难得安静,窗外三两知了叫了几声,随后只听见轻微响动,许是被人发觉,沾走了。
无忧僵硬的脸上神情略微有了变化,缓缓收敛笑意,眉目深掩,手指抚摸着手边儿的青瓷儿碎花杯,徐徐开口道:“樊大人,那几具服毒自尽的刺客尸首,稍后安排人,送回西都。”
“千里送尸?”樊忠卿不明其意,“殿下,如今正值盛夏,只怕路上尸体不易保存。”
“无妨,只要送去,已经死了的,保存那么完好做什么?”
樊忠卿眉头纠结成一个疙瘩,支支吾吾道:“可需要用冰镇着?”
“用冰镇着做什么?”书生挑了挑眉头,唇角勾起一丝多一分嫌虚假,少一分则更虚假的笑意,他明明是笑,可樊忠卿却能从他带笑的脸上看得出一万八千分的嫌弃。
“冰镇着沿途劳民伤财,樊刺史是嫌如今自个儿太干净?何况这些尸体,也未必能成功运到西都去。”
“有人劫尸?”樊忠卿深吸口气,胸中郁郁,不禁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没有天理王法了吗?殿下尽管放心,微臣自会亲自押送,绝不会有半分差错!”
书生的笑容险些没挂住,看着樊忠卿更加嫌弃了,忍不住问:“樊大人知道你为何斗不过王家,被扔到了抚州这穷山恶水来么?”
樊忠卿苦笑道:“老樊我性子直,有什么话,还请先生明示!”
慕非白身子往后仰了仰,丝毫不避讳的对视着君无忧道:“殿下属意送尸回京,不过是个避实就虚的法子,也是个信儿。”
“毕竟殿下娇蛮跋扈,恣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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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胆!”樊忠卿惊得跳起来,牙齿险些咬到舌头,打断了书生的话后,小心脏还是砰砰乱跳。
不要命了,简直是不要命了,历来书生狷狂自傲,不知天高地厚,他难道真的以为眼前的殿下是娇弱菟丝花?
樊忠卿忆起今上御极之初,元平元年三月,八王残余旧部引动甲辰之乱,整个西都尽成一片火海,她的皇姐安宁公主尚且躲在地宫深处,这位殿下,不过十岁,便已御马领着金吾卫在宫城多处奔走。
那日西风烈烈,火势迅疾,他尚且没有伴驾的资历,一场宫宴惊变,兵荒马乱的被金吾卫同一众世家子弟安排在了偏殿,望着四处火光冲天,烟雾缭绕,众子弟惶惶不可终日。
却在没多久之后,听见殿外马蹄声起,众人只闻骏马嘶鸣,仰起头看,似高山初雪粉妆玉砌的小人儿着一身精炼的骑装,率着金吾卫驰骋而来,只见她乌发如绸如缎,火光中根根分明,一双清冷的眸子映着月白的冷辉,开口时语声尚且带着几分稚气:“众位爱卿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来提几个人便离开。”
金吾卫当即如虎狼冲入人群,架起几个呆若木鸡的子弟离开,樊忠卿隐约觉着一人神情鬼祟,也面生的紧,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什么,下一刻刀锋的凌厉反射出连天的火光,晃得人眼前一花。
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再细看那人,少女手执宝剑已不偏不倚的刺入他的胸口,许是力气小,那人竟还活着,或许也自知今日必死无疑,竟然发起狠来,握着剑刃儿反手一拉,意图拉下马上的少女一同玉石俱焚。
却不料,那小人儿反应更快,手中宝剑顷刻间脱手,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子弟锦袍绶带反手握着淬着剧毒泛着青光的匕首被众金吾卫团团围住做困兽之斗。
众子弟望进那小人儿的眼睛里,那双凤目生的极有威势,如墨如渊,沉静如水,望一眼便觉着安静,仿若漫天大火滔滔,皆微不足道。
几乎让人下意识的忽略,这不过是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直到那子弟失血过多,身子一软为金吾卫所制。
那小人儿声音里浸了几分透骨的冷意:“既然如此不老实,割下头带走!”
被金吾卫架着的几个子弟当即身子一软,摊在那里,有气无力的靠着身侧的金吾卫。
“不愿走的,也一并割下脑袋。”她握紧缰绳不再停留,当先奔了出去,“传本宫令,陛下离宫,去请太子殿下前来暂掌宫中禁卫、羽林*。令骑曹参*事飞速奏报陛下京中事变,传令骁卫关闭四门,令京中禁*入宫捉拿叛贼,去请本宫皇长兄武昌王入宫保护皇后及众位后妃,灭火的禁卫通通停手全力御敌,传令躲避的宫人通通出来灭火,违令者,诛!其余人等,随本宫巡查宫闱,遇贼子,杀!”
“喏!”众金吾卫齐齐应喝,威势响彻云霄,携所向披靡之士气,追随而去,一同没入火光之中。
那火光似乎一直烧进了人心,轰的一声,几乎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裴家次子裴仲卿当即卷起衣摆,振臂高呼,“瑶兮,晔兮,昭昭兮,娶妻当如是!”
随即,留守的金吾卫一个眼风扫过来,裴仲卿缩了缩脖子,接着慷慨激昂道:“殿下实乃我辈楷模,兼修内外,处事果断雷厉,周全有余,吾心向往之!啊,谁打我头?”
裴仲卿方一回头,又挨了一记,趁着天黑,不知多少黑手伸了过去,一个踉跄,裴仲卿跌倒在地,被好一通胖揍。
樊忠卿望着地上一滩血迹被风吹过,血腥味儿淡淡涌入鼻腔,远处火光闪烁,明明灭灭中,他微微抬起头,合上满眼心事。
再睁开,静室燥热,无忧涂满豆蔻鲜红的指甲刺啦一声划过长桌,贴上,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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