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自裁之后,李玉奉旨回来侍候皇帝。
深悉皇帝心意的李玉先去了趟翊坤宫,带来如懿刻意留下的两件遗物:一幅未曾绣完的绣样,青色樱花盛开如蓬云,红荔鲜艳,绮丽之外,其余素白一片;一本看了一半的书,是白朴的《墙头马上》。
青樱弘历、《墙头马上》,这是属于他们鲜雨花秾最初的时光。
如懿和皇帝早已千疮百孔,相看两生厌,她临死前祭出这两件法宝,满满的都是算计,她算准了皇帝对青樱弘历旧时光的留恋会盖过对她这个“形同废后”的厌恶。
唯有将皇帝困在旧时光里,皇帝才会因为对她的眷恋而去疑心魏嬿婉。疑心,是一颗种子,一旦播下就会如藤蔓般攀延牵缠,再难清除。
旧时光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可皇帝的旧时光里从来都不是如懿,和少年弘历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叫青樱。
青樱就象是你青葱岁月里暗恋过的那个女孩,眉眼晶莹笑意清淡,也许年少的你曾经痴想过未来能和她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三十年后同学会,你的面前是粗腰白发*褐斑的如懿,三十年的梦想全部破灭,你的青樱永远留在了岁月的那一边。
所以被囚禁在翊坤宫的如懿,她杀死自己,换取青樱的归来。
成功了。
皇帝看到这两件遗物,刻意维持着的平稳心跳陡然失去了韵律,那是他与她同听的第一出戏,记忆里的人还是华章子弟,豆蔻梢头的好年岁。
恍惚里,李玉分明听见皇帝唤了一声“青樱”,就只轻轻一声,含糊得一如风中掠过的蝴蝶,带起一缕花叶的涟漪。
海兰从来都知道,皇帝最喜欢的是姐姐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是他永远放不下的时光,所以她扶持容貌性情与青樱有几分神似的汪芙芷上位,她就是要让魏嬿婉难受,让姐姐的影子一直在魏嬿婉眼前晃荡。
而皇帝对太后也说过心里话——儿子爱惜的是当年的青樱,对乌拉那拉如懿,她与儿子,彼此失望。说到底,儿子与她是彼此辜负了,她也一定对朕怨到了极处。当年,她还是青樱的时候,直爽、单纯、对朕一心一意,可惜,这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无数的时光匆匆奔涌而去,谁也不复少年时光,皇帝所留恋的青樱,何尝不是他自己放不开的弘历时代?
皇帝怀念琅嬅,是以一个丈夫怀念妻子的心情,在时光滤镜的加持之下,琅嬅不出一言违逆的温柔开成一朵绚烂的伤花。她的温顺恭驯,她的勤俭宽厚,他们的最初到最后,点点滴滴都令皇帝追忆。
而皇帝对青樱的念念不忘,则是隔了一条岁月河流的距离。河上轻烟弥漫,皇帝在河的这一边,痴痴伫立,遥遥望向对岸那一双少年男女,青樱和弘历,他们语笑嫣然迤逦光曜,手牵手渐行渐远。
输了的,是如懿;永恒的,是青樱;垂暮少年郎最爱的,不过是自己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