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过,烟云霭霭。
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桃花正小心翼翼地在枝头绽放:粉红,浅红,粉白相间。密密匝匝,十分惹眼。
好一个桃花染春,色更秀!
想起年少时,上学路上要经过一个叫寇家沟的地方,特别特别令人难以忘怀,顶得上三生三世。每年春天,一沟的桃花,层层叠叠,绵延十里,氤氲花雾在沟底弥漫蒸腾,恍若仙境。
去到沟底,漫步徐行。那一树树桃树撑开妙曼的身姿,将大捧大捧的桃花开于枝头。桃之夭夭,最是勾人心魂。艳得最是得意的,是怒放到极致的花朵;含羞额首的,是半开的花朵;最是可爱萌动的,要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千姿万态,总有一份样子让人着了迷。
每每从花下路过,总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风流千古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个多情的诗人,在桃花红了的季节,丢了魂。
我在寇家沟也丢过一次“魂”。
也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理由的,就像第一次逢上那个在桃花林里荡秋千的她。灼灼花枝在女孩身周围绽放,仿佛是人世间最绚烂的云霞。无数的花瓣纷纷跌下,落在她的发间、衣上,像是一场最浪漫的花瓣雨。
女孩咯咯地笑着,用力地将秋千荡向更高更远处……
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是真正的小家碧玉,那份淳朴与清颜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施粉黛,却自有姣好的容颜、纯洁的心。她在秋千上一笑一荡,款款生花。我舍不得转动眼睛,怕错过了一帧便会懊悔一生。
她轻轻回转过头,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里的小脸蛋白里透着红,抿嘴浅笑,如浮光掠影,虚恍不实,疑是桃花仙子下凡来,就那样永远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依然记得那道回眸一笑的剪影。
那以后,每次路过寇家沟我都希望再次逢上那道倩影。
一次,在她家院门口迟迟不肯移步。“喜欢桃花吗?”背后有人问我,好听的声音。
回头看到一人,是那女孩,正上下打量着我。挎着竹篮,一对小酒窝如桃花全放,乌黑的发梢上沾满了油菜花瓣。我的心突然发慌,假装走错了路,红着脸跑远了。
回学校,洋槐树下,却又再次逢上。竟然是校友,我胆子陡然大了,堵住了她问:“你是哪个班的?”她嘴角微微上扬,嗔道:“不告诉你。”
呵,那年的桃花真迷人!
以为会有故事发生的。天天去食堂的路上,做早操的间隙,盼着那人出现,等到桃花落尽,那人再也没出现过。初见时人面桃花的惊艳,来年却是物是人非的无奈,这才真叫人惆怅。
后来听同学说,那女孩去了南方。
来年路过寇家沟,陡然生出一种落魄的感觉。桃花依旧开,依旧香艳,依旧多情,暖阳也撒了一地。隔着篱笆,秋千还挂在树上,还在风里晃荡,却再也没有荡秋千的人。
好多年后,回了趟老家。盈盈春期,柔柔凤岚,桃花依旧笑春风。依稀是那人,推着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小女孩。隔着一团绯红,我停住脚步,她冲我挥手:“是你呀!”
我也冲她一笑:“是我。”脸上皆无惊喜,像老熟人,又像陌生人之间礼貌的问候。即便是如此,还是感谢记得。
在我生命的历经里,留上了一抹粉红色的回忆,于越走越薄的日子里,微微生香。回望过往,只余下一抹嫣然浅笑。
真想,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再次逢上一个人,懵懵懂懂的感觉真好。可惜人生无预演,更无来复。
走着,走着,就真的老了。青葱过往,终究酿成了一壶老酒,偶尔抿一口,润一润心,这人又混沌了……
邹謇,祖籍四川渠县,现居重庆。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半壶老酒,邀月对坐》等,长篇小说《阴阳跨界人》、《太医令》、《僰医》等共计多万字。作品多见于各大网络平台、杂志,多家平台签约作家,文章纳入百度汉语词典、中考题库、各大院校图书馆作为参考文献。生性淡泊,众生见我类草木,我见众生是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