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重生了。
这一世,他决定遵从本心,放弃与我成亲,去追回他的白月光。
前世,沈玉娥离开崔府,死在了半道上。
从此她成了崔世津心底永远放不下的痛。
如今看着他果断弃我而去,我恨不能给他脚底装上两只风火轮,好让他快点消失在我眼前。
01
崔世津心里有个白月光,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我嫁给他那天,沈玉娥伤心欲绝,闹着要回旧居去。
崔府上下,没有人能拦住她。
也不敢拦。
只因我母亲是当朝的长公主,崔家上门提亲时,她只有一个要求,不可纳妾。
只这一个要求,就绝了沈玉娥的希望。
她哭着离开时,崔世津正迎娶我进门。
隔着红绸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搭在我衣袖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那时满心欢喜,得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是何等的幸运。
这样独份的婚宴甚至都惊动了宫里。
宫人当众宣赏的时候,我以为他跟我一样,是激动了。
原来,那只是我以为。
沈玉娥出事的消息传来后,崔世津连我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挑,慌慌张张地将秤杆摔在了地上。
他说:「县主稍待,家中小妹出了点事,我去去就回。」
家中小妹,我以为他说的是崔家嫡出的小姑子。
我在闺阁时就见过她,生得珠圆玉润,却是个顽劣的小姑娘。
我不疑有他,点头颔首。
他却一去未回。
那时,我并不知道,崔世津抱着心爱的女子,不肯撒手,颓废了一夜。
隔日小姑子丧着脸来跟我道歉,他的眼底也是一派青黑。
我是心疼他的,便是有些埋怨小姑子,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婚后的崔世津对我并不上心。
哪怕我放下县主的身段,去迎合他讨好他,他却始终淡淡的。
崔府后院里有座梨院,那里清静雅致,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崔世津时常捧着书,住在那边。
后来我才知道,崔府里曾经有位才学出众的表姑娘,就住在梨院。
她与崔世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可惜一介孤女,对崔家而言,无甚用处。
崔世津迫于家里的压力,答应她等娶了妻,就纳她为妾。
他二人原本还是有希望成为眷属的。
偏偏崔家为他求娶的正妻是我。
我母亲安平长公主向来说一不二,不可违逆,一句:不可纳妾。
断了所有可能。
最终,她成了他一生过不去的遗憾,也成了深深扎进我心底的一根刺。
02
我睁开眼时,回到了我与崔世津大婚当日。被喜娘扶着走出闺房时,我还恍惚着。
崔世津就站在堂下,喜红的衣摆透过红绸的缝隙映入我眼底,依旧风致楚楚。
可我已经没有勃然心动的感觉了。
正如前世那般,他的手朝我伸了过来,就等着我搭上去,与他一道拜别父母,再随他回崔府拜堂成亲。
然而,就在我想着要如何制造意外,阻止这场婚宴的时候。
崔世津伸了一半的手,突然紧握成拳,飞快收了回去。
成亲这日,新娘新郎都倍受瞩目,一言一行皆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举动,太过突兀失礼,将扶着我的喜娘都吓了一跳。
「周郎君可是哪里不妥?」
我被红盖头挡去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可崔世津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我耳中。
「抱歉,我有要事在身,婚礼延后。」
热闹的厅堂瞬间鸦雀无声。
母亲威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此番……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日后必登门致歉。」
崔世津的语气很急切,敷衍又匆忙地行了个礼,也不管旁人的反应,便转身而去。
母亲重重拍响了桌案:
「岂有此理!」
我有些激动,一把将盖在头上的红绸扯了下来。
他不管不顾往外跑的背影,映入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大威猛。
真好!他也重生回来了。
婚礼延后……好让他有时间去把沈玉娥追回来吗?
他想得可真美。
身侧的喜娘尴尬得都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去捡红盖头,又重新将我盖住。
正好盖住了我快要藏不住的笑容。
都不用我费力,婚礼就要取消了。
今日真是个大好的日子。
03
崔世津前脚刚走,母亲就怒气冲冲的,让人把崔府送来的聘礼尽数扔出府外。
父亲连忙拦住她:
「何故闹成这样,叫外头看了笑话。周郎君只说延后,并非不娶。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等等看。」
「笑话!本宫的女儿凭什么等他!
「明日,驸马就去崔家将珠儿的庚帖要回来!」
父亲面露忧色:「可事情都这样了,珠儿的名声总要顾及,若不嫁去崔家,以后谁愿意娶她?」
母亲气笑了。
「她若嫁不出去,本宫会养着她!」
父亲还想再劝,母亲却已拂袖而去。
他只好面色不虞地看向我:
「珠儿,你劝劝你母亲,崔家乃簪缨世家,最重礼数。若非事出有因,周郎君必然不会如此。」
我笑了笑:「既然最重礼数,又怎会当众弃婚而去?」
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本就苛刻。
崔世津看似儒雅君子,实则薄凉自私。
婚礼延后?亏他想得出来。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
若我只是寻常的闺阁女子,这样当众被打了脸,只怕会羞愤而死。
重来一世,我早已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今日,就算崔世津不走,我也不会嫁他。
我有这样的底气:
「母亲决定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改的。」
我拒绝了父亲的劝说。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叹息:
「珠儿不听劝,以后会受苦的。」
再苦也不会比嫁去崔家苦了。
……
长公主府上的红绸彩锦一夜摘去,昨日的喜气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崔世津离开后,果然奔向了沈玉娥。
前世的遗憾,在他将她带回崔府后,得以弥补。
她没有香消玉殒。
他不再黯然后悔。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情,尤为热烈。
崔世津为了沈玉娥与家里对抗了起来。
扬言若不能将沈玉娥留在身边,他便不会娶妻。
听到消息后,我又笑了。
他那么思她,念她,惜她,给她的也不过是个妾啊。
04
崔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母亲领着我进了一趟宫。
中宫皇后与我母亲乃闺中好友。
她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
「这糟心的事,怎么就让你摊上了?」
母亲沉下脸,冷哼了一声:
「这事怨我考虑不周,将珠儿的婚事应得太草率。崔家百年世家大族,也不过尔尔。」
皇后拍拍我的手背:
「好孩子,委屈你了。」
不委屈。
能够远离崔家,这点风浪算什么。
前世,我与崔世津成亲,中宫的赏赐接连不断送去崔府。锦缎珠宝、金银器皿,无一不精美贵重。
这些东西,后来都变现充了公,填补了崔府亏空的中馈。
崔父喜欢收集文人墨画,尤其喜爱名家真迹。偏偏买回来的所谓「真迹」,一件比一件假得离谱。
崔母最爱吃燕窝,每次只吃金丝血燕燕窝。一盏下肚,可以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崔家的小姑子正值豆蔻年华,世家千金身上的教养半分没有,攀比惹事却勤快得很。
崔家高门大户,人丁兴旺,数代人同居于此。今日不是这个在外头花销记在了公账上,明日便是那个要添衣添妆,找我掏钱。
整个崔家过得比公主府还要奢靡,好不惬意。
就连崔世津,在我跟他提议,需要开源节流时,也会嫌我多事。
他会说:「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县主,何至于如此斤斤计较?」
无人顾念我执掌中馈的艰辛与为难。
他们理所当然地享用着我私掏出来的嫁妆,却还要嫌弃我世故算计。
他们开始拿死去的沈玉娥与我做比较。
活人怎比得过死人。
沈玉娥知书达理,温婉秀雅,还颇有才名。她成了每一个崔家人心中的白月光。
而我霸道善妒,进府三年无出,还不许纳妾,成了他们攻讦我的利器……
如今,皇后怜我无故受了委屈,便赏赐了好些贵重东西。虽不比前世那般丰厚,却都成了我的私产,没人再敢惦记。
重生回来的日子过得逍遥且自在,我都快要忘记崔家那些腌臜事了。
不想,好景不长。
崔世津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05
事隔一个月,正值赏菊的好时候。
因为亲事黄了,母亲特意进宫托皇后替我物色好人家。
皇后当时就允了。
特意挑了个好日子,在皇家别苑举办了赏菊宴。为的便是,将京中适龄的男女都凑到一起相看,如此便不会显得突兀。
母亲早早就装扮好,要与我同去。
偏偏临出门时,突然感觉身体不适,人还没迈上马车,就先晕眩起来。
她不放心我独去,便让人去请父亲出来了:
「珠儿莫慌,母亲无事。
「你父亲今日正好出门会友,索性让他将你先送去,等赏菊宴结束,再接你一道回来。」
父亲对母亲一向言听计从,无所不应。
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可我万万没想到。
跑得好好的马车,突然就坏掉了。
「怕是要耽误时辰了。」父亲正在摇头叹息的时候,一辆马车恰好从侧旁处拐了出来。
「孟叔父,这是出了何事?」
崔世津出现时,我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这也能遇到?
父亲仿若见到了救星,双眼一亮:
「崔郎君来得正好,府中下人越发倦怠了,行车前也不仔细检查,平白让车驾坏在半路上,差点就要耽误珠儿去参加赏菊宴了。」
我怔怔看向父亲,他是何意?
崔世津却已经朝我望过来。
他眉眼含笑,一派温润的样子:
「家妹顽劣,正好也要去赏菊宴凑凑热闹。她许久未见你,刚刚都还在念叨。」
话落,就见他身侧挤出一张娇俏的脸来。
「云珠姐姐,快上车,我们可以同去。」
我冷眼看着:「不必了。」
崔世津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父亲有些急了:「珠儿莫要任性,崔郎君又不是旁人,你随他一道去,为父也放心些。」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提醒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崔家已无瓜葛,父亲还是快些遣人回去换新车吧。」
父亲却生气了:
「怎么会无瓜葛?你们的婚约仍然奏效,崔郎君仍是你的未婚夫婿。
「珠儿不要再意气用事,崔家门庭显赫,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父亲越说越激动,我却如遭雷击:
「母亲不是让您去崔家讨回庚帖?父亲竟没去吗?」
「你母亲不过是一时气急,等她想明白,必然会后悔。你嫁到崔家,日后便是世家主母。」
世家主母?
多稀罕啊!
06
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我仿佛从未将父亲看清。
瞬息间又想起出门前,母亲突如其来的不适……一股寒意从心底爬了起来。
我朝父亲深深看了一眼。
「回府。」
没有再给他劝说的机会,也不去看崔氏兄妹是怎样的神情。
我只吩咐侍女将帷帽取来,立即打道回府。
若我只是个刚刚及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定然不会将人心想得如此险恶。
我宁愿相信今日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前世母亲久卧病榻,长年汤药不断,被折磨得体瘦骨露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重生前,我央求了崔世津好久,他才肯抽出时间,陪我前去探望。
那时的母亲,已经不住在公主府了。
父亲说京城繁华喧闹,不适合养病,便将她迁去了一处僻静的庄子。
我嫁去崔家后,克己复礼,主持中馈,整日庶务缠身,回府的机会并不多。
更别说母亲迁去庄子后,路途遥远,见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也正是与崔世津同去探望她的那日,我才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心痛不已,想留在庄子里待疾,崔世津却不愿意。
他说:「家中事务繁重,母亲年纪大了,你怎么能撒手不管?」
他的母亲是母亲,我的母亲便不是了吗?
那是我头一回忤逆他。
争执拉扯之间,他失手将我推向深湖。
而我也在慌乱之下,扯住了他。
变故来得太快,谁也没有料到,我们会双双坠湖。
等再次睁眼,就回到了成亲当日……
回府的路上,思绪混乱,我甚至都想不起,母亲是从何时开始病的。
回到府上,大夫已经走了。
母亲似乎并无大碍,见我去而复返很是吃惊,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得知父亲并未拿回庚帖,她很生气。
可我在乎的却是她的身体。
「若真是父亲对您用了……」我哽咽了,无法残忍地说下去。
「该怎么办啊,母亲?」
母亲沉吟着,并没有回答。
我想她应该是伤心了。
她贵为一国长公主,生得金尊玉贵。
年少时按照先皇旨意,招了父亲为驸马,从此成了外人眼中琴瑟和鸣的夫妻。
她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父亲从未表示过任何不满,他对母亲永远百依百顺,相敬如宾,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正因如此,母亲才认为男子不应该有妾,携一人白头才叫圆满。
她如此,她希望我亦如此。
可父亲那般急切地,要将我嫁入崔家,甚至用了不轨之举,终究在她心里埋下了疑虑。
07
我的庚帖是母亲亲自讨要回来的。
她登门崔家那日,是动了武的。崔世津被强行压着受杖刑,崔母急红了眼。
「长公主莫要欺人太甚,我儿乃当朝举人,不该受刑责。」
母亲冷笑:「本宫不问朝堂事,只问你儿私德如何?崔氏长子当堂逃婚,岂非有违孝道,忤逆长辈?
「既然崔家不愿退还庚帖,本宫便也称得上崔郎君的长辈,既是长辈,教训德行有亏的晚辈,何错之有?」
崔世津生生受了十杖,崔家就把扣着不放的庚帖交了出来。
崔母不服,便要进宫告状。
中宫皇后避之未见,只让掌事嬷嬷拿话将她打发。
「崔家既然答应不纳妾室的约定,便该遵守。办不到,盟约取消,各自婚配便是。
「至于崔郎君受的罚,就当是连累云珠县主的名声,赔罪了。」
崔母狡辩:「我儿并未纳妾,婚约尚在。长公主悔婚在前,责打我儿在后,实属仗势欺人。」
她倒打一耙不说,还哭闹着不肯离去。
皇后怒极之下,又是一顿板子赏了下来。
崔母出宫回府后,就病了。
听闻消息,我高兴得连吃了两碗饭,直呼:母亲威武!娘娘英明!
可母亲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说:「珠儿,我打算与你父亲和离。」
08
母亲的决定并不突然。
赏菊宴那日,父亲的异常令她耿耿于怀。她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会无缘无故晕眩?
还偏偏是在,喝了父亲递过来的茶之后。
尽管那日的大夫,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我还是劝说母亲请了宫中可靠的御医。
只是御医并未请到府上来。
母亲瞒了所有人,包括我。
夫妻一场,她想给父亲留着体面。
可父亲却还是让她失望了。
崔母在后宫受罚后,生病的消息,不仅传到我和母亲的耳中,也传到了父亲的耳中。
当夜,我便听到他与母亲起了龃龉。
我便知道,以母亲的性格,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向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珠儿,你可知你父亲为何执意要将你嫁去崔家?」
我摇摇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父亲说崔家是百年世家,门庭显赫,可我生在公主府,生来就是皇族贵戚,并不需要依靠崔家什么。」
反而是那崔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个腐朽不堪,令人恶心。
母亲冷哼一声:「什么百年世家!门庭显赫!都是狗屁!只因那崔家妇是你父亲求而不得的执念!」
「什么……」我惊呆了。
崔母与父亲?
母亲铁青着脸,怒道:
「当年,他金榜题名,你皇祖父见他仪表堂堂,欲招为驸马,曾问过他是否有意中人。
「他骗了你皇祖父,也骗了我。
「他还差点害了你!」
母亲的话,令我哽住了。
与崔家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经由父亲一手撮合的。
前世,他便对崔世津赞不绝口,引得我芳心暗许。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他未能跟心爱之人在一起,便要把我送过去做人情吗?
他对我,对母亲何其残忍。
09
父亲已经一连几日未曾回府了。
我找到他时,他正与人在酒楼对饮。
「公主下手没轻重,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购买专栏解锁剩余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