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谁都可以,皇后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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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我就入了宫。
我父亲是威震天下的镇南大将军,齐国公上官元天。我母亲是长平长公主。我哥哥是威武大将军,上官持。
我是上官家唯一的女儿,上官雍锦。
十六岁的新皇在我父亲的扶持下完成了登基大典,紧接着便与我成了婚。
我从小就知道,这一日终会来临,我既不惶恐也不期待。朝政上的事,我父亲从不避讳我。
我知道,这天下虽然还姓赵,实际上却是连皇帝的生死都掌握在上官氏的手里。
我不知道我父亲想做到何种程度,但我知道未来的储君必须要是上官氏的血脉。
至于我自己的想法如何,这并不重要。
华贵冠冕下,我也曾偷偷望向那个人。
赵云启,母妃出身低微,在后宫中艰难生存。他十一岁那年,母妃就因病去世了。这些年若不是父亲暗中帮助,他怕是早就同他生母一个结局了。
少年的面容清秀,年轻的双眼里并无应有的朝气,他对于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好像连一丝好奇也没有。与他相比,我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
既然没得选,我希望能与这个人好好相处。
最开始,我竟然是这么想的。
2
未央宫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小皇后端端正正地坐着。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她不过十二,他只是必须娶“上官”,短时间里并不会同寝。少女只是对于未来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有着些许担忧。
“侍卫姐姐,我有些害怕。”犹显稚嫩的声音在繁华的宫殿里响起。
不见人影,却能清晰地听到沉稳的声音,“殿下,有臣在,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需有所畏惧。”
端凌的话语总是能安抚她的心情,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门外的人打发了随行人员,独自走了进来。她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来人掀起她的红盖头。
“你自己揭了就睡吧。在无人处,这些仪式没有任何意义。”
她颔首。
这一夜,赵云启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也不知有没有一刻是睡着了的。
3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每月十五,为了完成惯例,皇帝会在她的寝宫坐上一整夜。
他们几乎不会交谈。
其余时间,他们几乎不会见面。
后宫各项事宜有母亲指派的姑姑处理着,当然她也要跟着学习。
新皇尚年轻,从前也不曾有过姬妾,因此后宫中暂时未有其他嫔妃。
年轻的小皇后在宫中不知岁月的长大。
她十四岁那年,皇帝宠幸了掌灯的宫女。
赵云启好像很喜欢她,第二日就赐了她翠华宫,封美人。
她曾在御花园里看到皇帝对沈美人笑,回想起来,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春日风光正好,她寻了处空地放纸鸢。
“青黛你这丫头是不是偷懒了,怎的你这纸鸢一直飞不起来?”衣着华丽的小皇后嘟囔着嘴。
“殿下,您得跟着风向呀。”一旁的白芷笑着指点。
雍容华贵的玉人转着圈,试图找到正确的方向。鬓间步摇清脆作响,回荡在春风里。她的手教人从身后握住了,“朝着这边。”身后那人的声音已经很是沉稳。
她愣了愣,想转身行礼,却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不必多礼。”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白日里,他陪她将纸鸢放飞了。
夜里,他去了翠华宫。
沈美人很得宠,皇帝会经常赏赐她东西。她不高兴了就满院子砸东西。
梳头的宫女将她弄疼了,她就把人家打剩了半条命。皇帝从不说她。
御花园里正瞧见甚是得宠的沈美人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沈美人很是敷衍地行了个礼,起身欲走。
“站住。”上官雍锦身边的姑姑叫住了她。“皇后娘娘可曾让你起身?”
沈美人很是不屑,看着小皇后回答道:“皇后娘娘方才说了,你不曾听见吗?你们不曾听见吗?绿川,你说,你有没有听见?”
沈美人身旁的宫女偷偷瞄了小皇后一眼,答道:“奴婢,奴婢听见了。”
“在皇后娘娘的跟前,也由得你睁眼说瞎话。娘娘,宫中自有规制,此等人须得重罚方能服众。”
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沈美人,小皇后悠悠叹了口气,“本宫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绿川目无法纪,仗责三十,调入浣衣局。沈美人以下犯上,念你初犯,掌嘴两下便罢了。”
绿川已经被人带走了,沈美人犹在原地。“沈美人,本宫只是年纪小。可你好像太蠢了,你以为有了皇上的宠爱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本宫从前不插手你宫中的事,只是没把你放在眼里罢了。怎么?下不去手?姑姑……”正要叫姑姑亲自动手,却被端凌打断了“殿下,让臣来。”
沈美人眼中满是怨恨,却不曾求饶,想必是等着事后向皇帝告状。
对她下得手正是铁证,可那又如何?
小皇后狡黠的微笑,“既是你下手,那便打个一下吧。轻一点哦,留她半条命。”
“是。”话音未落,沈美人已经飞身出去。血和惨叫声同时淌出她的口中。
“上官雍锦,你……”
“沈美人,你还在妄图挑战本宫对你的耐心吗?”小皇后稚嫩娇艳的脸上洋溢着春光般灿烂的笑容。沈美人哑了声。
沈娇自然会向皇帝告状,在她眼里,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皇后的废立也在他一念之间。她拥有无上的宠爱,而上官雍锦只是个不受皇帝待见的小丫头。
可是上官雍锦不会这么觉得。哪怕今日理亏的是自己,她也不会有过多的担心。
4
果然,皇帝并没有怪罪于她,这件事唯一的后续便是沈美人那里得到了很多御赐的宝贝。
学着掌管后宫各项大小事务,闲暇时弹琴、写字、画画,她倒也乐得自在。
初夏傍晚,风里仍有凉意。犹是少女心性的小皇后在亭中看书,看困了便在榻上睡着了。
醒时却见身上多了件玄色的衣裳,是男人的衣物。意识朦胧中,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赵云启的衣服。
晚风里带着丝丝龙涎香味。园中的花分明不多,空气里却有香甜气息。
夜里,青黛说沈美人邀皇帝去翠华宫赏月,皇帝没去。小皇后没什么反应,只这一夜好似睡得尤其踏实。
她自幼爱好读书,宫中岁月寂寞,她常常流连于藏书阁。这会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听到了楼梯上的异响,是有人正在上来。来人只有可能是皇帝……
她正准备放下书册去行个李,却听得这脚步声在安静的书阁中尤为突兀。这里,只有她和赵云启两个人。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那咚咚咚的声响好似是踏在她的心上,一时心慌,竟往最里侧的书架挪动了脚步,想等他离去再现身。
阁中异常安静,只听得他往来于各个书架间,偶尔停顿片刻,迟迟不曾离去。这回她倒有些焦虑,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行礼离去。
如今,倒不好出去了。内心抱怨道,怎的还不走?
也不知是不是这声抱怨传递了出去,脚步声渐近,面前站定了华冠御袍的少年。英俊的脸庞日渐硬朗,眼底的阴翳少了几分。
“皇后也爱好这些?”
她从容不迫的行礼,轻声应道,“闲时看看打发时间罢了。”
皇帝的目光在整齐排列的书本上横躺着的书名上略作停留。“你也看李夫子的书?只这一版因前朝严苛对此书作了诸多删减才得刊印,不如古卷。我记得古卷正好在此书上方。”说着,皇帝向前踏步,抬手翻找顶层的书籍。
这一刻,他离得这样近。近到她闻到了那日傍晚的龙涎香味,这气味让她想起了幼时闻过哥哥的陈年佳酿。
愣怔间,皇帝已将古卷交到了她的手里。
此后几日,她反反复复地翻开,却总是看不进去。
“殿下,您近日身体可是有所不适?”青黛担忧道。
“没有。只是天气渐热,有些烦躁。”突然想起,“今日,可是十五?”
“正是。”
“许久不曾做糕点了,今天正好适合做碟荷露糕。”
“奴婢这就去准备。”
“今日倒也不是很热,我自己去吧。”
5
藏着少女心事,有意无意的和赵云启亲近了许多。渐渐的,翠华宫不常见到皇帝了。而未央宫也不止在十五日才会灯火通明。
从琴棋书画聊到天文地理,从诗词歌赋聊到兵法策论。宫中的日子过得快了许多。
这一年,上官雍锦十五岁,他们其实还是少年。
而身处政治中心的人总是成长的特别快。
皇帝十九岁了。宫中又多了柳妃、谢昭仪。
皇帝对她很好,但也没有冷落新人。
她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百无聊赖。进宫这么久,第一次这么想家。
“殿下,夜里凉得很。早些歇息吧。”
“青黛,替我取壶青梅酒来。”
“殿下,明早嫔妃还要来请安。若是起晚了,免不了落人口实。”
小皇后笑笑,“无妨。谁叫我运气好,姓了上官。”
“端凌”小皇后举起酒杯,对着上空轻声道,“来陪我喝酒。”
皇帝日渐长大,从来享受着最高的位置,却没有真正的实权。
这个王朝姓赵,可所有人的心好像都向着上官。他身边的人拿着赵家的俸禄,却听着上官氏的话。
他的百姓叫着他陛下,却夸赞着镇南大将军的英勇。
“滚!全都给孤滚出去!”茶盏碎了一地,他声嘶力竭,再也忍不住了。
案几上是她送来的糕点,花瓣模样,很是精致。上官……气血翻涌之下,他抄起来就要砸,却终究只是重重放下。
“摆驾翠华宫。”
一切回到原点。
小皇后再也没做过糕点。
皇帝爱听沈美人的曲,爱看谢昭仪的舞,爱听柳妃的琵琶。世间女子万千,人人不同,皆有可爱之处。
“端凌,那个人好像不喜欢我。”
“殿下,大周的皇后不需要讨任何人的喜欢。”
“可他…是我的丈夫呀…”
后来,少女的笑容少有明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是从养了大半年的猫被柳妃踢到了池塘里,也许是从沈美人在未央宫里喝了盏茶便小产了,也许是从他的眼神渐渐的只剩冷漠……太多太多了,太多的琐事让她笑不出来。
做得再好,也没有人会因此开心。不如索性努力让自己开心吧。
6
那一年,皇帝新得了个有倾城之姿的戏子。
初入宫,便封了昭仪。
锋芒正盛之时,上官雍锦也本着躲麻烦的心态,尽量离得远些。
可是麻烦不这么想。
各妃嫔来请过早安之后,云昭仪的步摇丢了。过后,有她宫里的丫鬟说在青黛房间里看到了。
云昭仪得了皇帝的允准,带人来搜,搜到了那步摇。如此,便算是破了案。
“陛下,宫中最讲究规矩。这偷盗可是大罪,岂能轻饶?”
小皇后看着眼前的倾城容颜,只觉厌烦,“本宫今日便不与你们计较是谁非要用这等拙劣伎俩陷害本宫的人。这步摇,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云昭仪既然这等喜欢,我便送你十个,权当是送你的见面礼了。”
“娘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这证据确凿的还是我故意使人害一个奴婢不成?陛下,依儿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皇帝搂住身旁的玉人,神色和缓,“依儿这么善良,自然不是。偷了你的东西,自当严惩不贷。”
再看向上官雍锦时,他的眼神冷冽了许多。她到底年轻,狠狠瞪了回去。
最后,青黛还是免不了处罚,去了浣衣局。她差姑姑前去打点,也不至于过得太苦。
可心底总是免不了愤怒,更多的自然还是难过。但是她将这一份难过藏得很深。
云昭仪生辰,皇帝很是重视。宫中张灯结彩,一派繁华景象。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云昭仪入宫前的许多身边人都跟着水涨船高,在这宴席上有了一席之地。
小皇后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首的人们向她跪拜,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平淡的回应“平身。”
众人里却有一个豆蔻少女望着一国之母,眼中映着月辉。
她告了声乏累便早早回宫了。方才坐下拿起书卷,就被门外的动静吵着了。
“殿下,青黛…青黛她……”白芷泣不成声。
“说。”
“青黛她去了……”终于将话说了出来,白芷放声哭泣。
她捏紧手中书卷。青黛和白芷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虽是主仆关系,但毕竟这么多年一起走来,情感深厚。
再者,她二人本就是作为女官培养的,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奴才。是她从前总是让步,以为她无能,竟敢做到这种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语调,“端凌,去查。”
青黛是被一个小太监推下井的,一层层往上查,查到了沈美人的头上。
她将人证都带到了大殿上,并不打算听沈美人的狡辩,只等陈述完她的罪责便打落至冷宫。皇帝却来了。
沈美人柔柔弱弱地扑了上去,带着哭腔,“陛下,臣妾没有杀人…臣妾哪里敢呀~”
赵云启脸上没什么表情,“皇后就是这样冤枉嫔妃的吗?”怀里的人抬眸看向年轻的皇后,眼神里满是挑衅。
“臣妾没有冤枉她,人证物证俱在。陛下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再审问一遍。”她恭敬作答。
沈美人却率先开了口,“陛下,他们说谎,臣妾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串通好了污蔑臣妾。”
皇帝皱了皱眉,语气冰冷,“你们受沈美人的指使杀害了皇后的人?”
一边是不受宠爱的年轻皇后,一边是明显得皇帝庇佑的嫔妃,况且若是认下了罪责,他们也未必能活,众人一改此前的说辞,纷纷改了口。
沈美人挽着皇帝完好无损地回去了。也许不仅没有折损什么,反而还站稳了后宫中的位置。
小皇后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姓上官,从始至终,他都不可能同她和解。
既然他耿耿于怀她的姓氏,她为什么不好好用这姓氏带来的特权,反正即便她谨小慎微努力做一个好皇后,都没有用。
“端凌,用皇权讨不来的公道,我们自己讨回来便是。”
沈美人是第二天白天被人发现在池子里的。
她原以为凭赵云启对沈美人的情谊一定会来找她质问,却不想皇帝全无动静。
沈美人失足落水,皇帝也不曾过问,便草草葬了了事。
这件事在后宫倒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只众人对皇后恭敬了许多,再不敢怠慢。
7
威武大将军上官持凯旋而归,少年将军征战沙场收复西北五城已传为佳话。这会儿,他们终于想起来。
皇后姓上官,是齐国公独女,她的尊荣不是来自皇帝的宠爱,而是来自身后的上官氏。
齐国公府在,她就是唯一的皇后。
皇帝在前朝没有话语权,他努力抗争过,但显然没有用。后宫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只冷眼看着。总之,无人敢招惹她就行了。
这一年,她十七了。除了必须出席的宴会、祭典,她几乎不会见到赵云启了。
皇帝越发昏聩,但朝堂之事本就无人听他的,众人也并不在意。倒是齐国公府的世子在民间的声望愈高。
嫔妃们变着花样的讨好这座宫殿的主人以期换得更高的地位和权力,只是新人似乎总比旧人可爱。
帝王给予的所有宠爱都似昙花一现,眨眼就没了。
昨夜里还惹得众人嫉妒的韩昭仪再也没等来皇帝的恩宠,上一刻还与皇帝琴瑟共奏的乔美人只因弹错了一个音就被打入了冷宫……
她也以为赵云启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白梨出现。
众人皆知云昭仪是戏子是出身。可一旦有人在云昭仪面前提及此事,便保不住舌头了。
云昭仪做了尊贵的宫妃,再也不会唱戏了,却很爱听戏。
从前她呆的戏台班子常常在她的宫里唱,很多时候观众只有云昭仪一个人。
白梨便是那班子里接着云昭仪唱花旦的。云昭仪总是指点来指点去贬得小姑娘一无是处,到头来却还是点着她不停地唱。
云昭仪生得很美,但她一样高估了自己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太多,对于皇帝来说,再出众的容颜久看也就乏味了。
白梨成了下一个云昭仪。她没有云昭仪倾城的容颜,气质长相更偏温婉,在宫中众多貌美女子中不过长相平平,也难怪云昭仪没防住。
皇帝新宠了个戏子,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众人也只以为过不了几天,这戏子又会成为后宫中一件新的摆件。
却不成想,皇帝的这阵劲会持续得这样久,久到为她废了一样荣宠在身的云昭仪,久到愣是把低微出身的白梨抬到了夫人的位置。
原本上官雍锦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这个女子比以往的妃嫔更有野心,也更聪明。
“娘娘这支凤钗可真好看。”白梨衣着华贵,从前总是柔弱的眼神如今神采熠熠。
她淡淡微笑,并不作答。
末位的张良人奉承道,“姐姐今日簪的紫鸢花簪也好看。”
“我的这些个首饰在皇后娘娘面前哪还有的可比较的?”
这些人里多少人已经跟白夫人站在一处了她自然看得清楚,只是任她们再闹腾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呢,她索性当作不知道也乐得自在。
反正后宫里整日无事,凭她们自去消遣。
“好了,本宫还需准备下月的中秋宫宴。你们也散了吧。”
白梨恭恭敬敬行了礼,起身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凤钗。
“这位白夫人的梦倒是做得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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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白夫人不仅敢做梦,也相当的敢做事。
九月十四,宫人来报——白夫人已有身孕。
次日中秋宫宴,母亲与她说了许多话。
“锦儿,皇帝他待你如何?”宫里的事是瞒不住母亲的。
“母亲……”
“你入宫时年岁尚小,我们也舍不得你。但我们这样的人家,看上去风光无限,手握权柄,却有很多事身不由已。如今,你也长大了。从前没能交代你的事,今夜我且与你多说些。”
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事,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以如今齐国公府的地位退就是万丈深渊。你是上官家唯一的女儿,自然没有选择的机会。赵云启并非帝王之才,赵氏江山由他执掌只待被徵国铁蹄踏足这片国土。且他如今对你爹已有诸多不满,他已经不再是皇帝的最好人选,你懂吗?现在上官家最需要的是一个太子。”
“如今,赵云启已经起了异心。我们不能再等了。”
“齐国公府是你唯一的依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锦儿,没能给你指一门合意的姻缘是母亲的遗憾。”
“在宫中万事小心。”
……
她想终生当一个不与皇帝有瓜葛的皇后,可是不行。
是夜,她差人请皇帝一同品哥哥自漠北送来的葡萄酒。原以为中秋佳节,白夫人又有孕在身,他定然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来了。
“陛下还未与臣妾饮过交杯酒吧。”她将酒杯斟满。
“你最近还常看书吗?”他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
“不常看了。宫中事务繁杂,清闲时候不多。”
“皇后”,晚风透过窗子吹得灯影摇曳,“你做这皇后,开心吗?”
没想到他会与她说这些话,愣怔片刻后,她又微笑道:“能做陛下的皇后,臣妾很荣幸。”
“荣幸?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觉得荣幸,唯独你不会觉得。”他仿佛自嘲一般独自闷了一口酒。许是酒太烈,他今天的话格外多,“上官雍锦,其实我不讨厌你。应该说我讨厌的不是你。”
“那这一杯敬陛下的不讨厌。”语毕,她放肆地灌了一杯酒。
“你进宫的时候才十二岁,拜堂的时候还没孤的肩高。十二岁的孩子看得清什么,想必那会儿你也还懵懂。”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幼年,孤高的帝王眼中有些许落寞,“说来你也许不信,从前孤也想过与你好好相处。”可是,他做不到。
“如今这样,也挺好。”
“好吗?你说若是白梨诞下皇子,我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好吗?”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像毒蛇挑衅地看着敌人。
“陛下应当清楚,以白夫人的出身是无法作为太子生母的。”她不卑不亢陈述事实。
“孤的生母就是出身低微的宫婢。如今,我若偏要让一个低贱的皇子做太子,你们又当如何?”
从前的弱质少年在皇权的漩涡里改变了太多,她语气也不由地变冷,“陛下明知结果的事,何苦要拿无辜性命一试?如陛下一般的皇子是幸运的。”
皇帝将手中杯盏掷在了地上,理所当然的愤怒。“上官雍锦,你也希望你的孩子是太子对不对?”他从上而下俯视着她,“你求我。”
“陛下,夜深了。您早些回寝宫歇息吧。”她起身欲往内殿走,却被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今夜叫孤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孤可以成全你。”
“陛下,若你今日就是想羞辱我,那抱歉,本宫今日心情欠佳。希望你也不要再自找难堪。”
赵云启一把拽住了她,“孤倒要看看,一会儿孤会有多难堪。”
他吻上来的那一刻,她的脑袋是晕的。意识到有双手在脱自己的衣裳,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去推面前的人,可是女子的力气终究太弱,根本无法推开他。
衣服被撕扯着,混着屈辱和难过的眼泪流了下来。
自幼的骄傲不允许受她受这种屈辱,“端凌!”端凌是为了保护她而培养的,只会听命于她,甚至不顾及皇帝。
赵云启倒也没有再难为她,看到端凌出现便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扫兴。”
“赵云启,我母亲是先皇长姐。我身上一样流淌着赵氏的血。你真以为你的血统高贵到我上官氏非你不可吗?太子必须是上官氏所出,却未必一定要与你有瓜葛。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许是真正踩在了他的痛点上,皇帝没有暴跳如雷,他沉默地带着盛怒去了华延宫。
9
天亮时,谢昭仪殁了。
十七岁的这一天,她终于又见到了哥哥。
褪去盔甲的少年依旧偏爱银丝流云底的白衫,清秀的容颜在漠北风沙的磨砺下变得硬朗起来,眉眼间多了肃杀之色。
华服的少年将军在看到自幼宠爱的妹妹的一刹那,眼中只见温柔。
从来端庄的小皇后在兄长的怀抱里号啕大哭了好一会儿。
“锦儿受委屈了。”
这些年,她在宫中被迫长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来不觉得委屈。
却在看到兄长的一刹那重又回到了天真无邪的懵懂岁月,那时磕到了桌角都仿佛是莫大的委屈,哥哥会偷偷骑马带她去吃醉月楼的点心,只为哄她开心。
那时的委屈与如今的处境相比是天大的幸福。
“哥哥,我好想你。”
“锦儿”在沙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此刻也不免哽咽,“过些年,你若还是像儿时一样梦想着做个仗剑走天涯的红衣女侠,哥哥便带你云游四海。好不好?”
儿时父亲总是很忙,她很少在府中见到父亲,母亲对二人的管教又严厉。
印象里哥哥好像一直扮演着慈父慈母的角色,那时得到的呵护、温暖大半是来自于哥哥的。
尘封已久的绮丽之梦自记忆中被唤醒,含着泪花的眼里盛满灿烂的笑意,“好,我等哥哥带我出去。”
哥哥给她讲了漠北的风光,远方的故事,这一生都望着齐国公府的高墙、皇宫的琉璃砖瓦的华贵少女聚精会神地听着另一个世界。
末了,哥哥叮嘱道:“锦儿,皇帝并非良人,你大可不必曲意逢迎他。宫中多的是母亲的人,他们自会保你无恙。往后我也会再安排人手在你身边。至于母亲的打算,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上官家还没到必须要给赵云启生个太子才能继续走下去的地步。你每天清晨醒来只需想着如何开开心心地打发这一天就好,其他的有哥哥在。”
她很是自得的过了一段时间。那年的冬天,因着有哥哥的话气温也比往年高了许多。
白夫人早产了,生下了死胎,还是个男婴。
10
自那一晚过后,赵云启第一次来未央宫。他来得比她想象中早。
“来人,把皇后身边的这些人都带走。”
多半是母亲的人做了手脚,他来得也不冤。但真正下手的人肯定不会是她宫里的人,母亲从不脏她的手。
“陛下,不是她们。你若想罚便罚我吧。”
他也知道不是她授意,可若不是她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她宫里的人保住了,皇帝却下旨禁足,又把白夫人宫里的人血洗了一遍。大概是觉得不解气,皇帝又下旨废后。
白梨来的时候她正画昆仑山,她当然没亲眼见过,只是参照着别人的画和游记以及哥哥的描述,再凭着想象画的。正画到山崖上的小人,白夫人走了进来。
刚失去了孩子的白夫人脸上不见半点哀容,打扮得光彩照人,步态袅娜,扶了扶头上的凤钗。
“几时夫人也可以佩戴凤钗了?”
白梨也不恼,还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娘娘被禁足了难免消息闭塞,陛下今晨已下旨废后了。”
她低头继续描摹,“圣旨有时也未必灵。”
“娘娘,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六岁。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白梨在她的屋子里悠悠然地发表胜利感言。
回想起在云昭仪的生辰上她跪拜在她身前,她偷偷抬头看向当朝的皇后,原来这就是天潢贵胄,是皇家仪容。
十六岁的少女,仍有着骄矜。然她站着便不怒自威,眉目里含着的淡漠仿佛天神俯瞰人间的疾苦。
“你生来就是人上人,生来就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看着你时,觉得你好遥远。像是在寺庙里供人朝拜的神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白梨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此刻置身于当时的情景,不甘又向往。
“所以,你就想把那神佛从云端拽下来?”
“是。你在那时的我眼里便如神佛,可是,你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微尘里的蝼蚁。于是,我开始讨厌你的不可一世。当蝼蚁把神佛推入人间地狱,岂不有趣?”
“白梨,你错了。本宫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白梨倒是被这句话激怒了:“上官雍锦,你是皇后又如何?如今,皇帝眼中还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以为本宫是承蒙赵云启抬爱才能坐稳这后位吗?白梨,你听好了。”她暂停了手中画笔,直视白梨道:“这大周的皇帝是谁都可以,但是皇后,只能是我上官氏。你大可以去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本事为了你废了本宫。也只有你这么天真,拿他当天子。”
白梨知道眼前这个身世显赫的皇后是狂傲的,但没想到她能这么狂傲。愣怔间,皇后的贴身侍女走了进来。
“白芷,将结果说与白夫人听听。”
“回禀殿下,早朝时群臣反对陛下的旨意,刘太傅进言是白夫人祸乱后宫迷惑陛下,提议将白夫人流放边疆……”
“过程不重要,直说结果吧。”她打断了白芷的话。
“陛下收回成命,殿下仍是国母。”当然群臣逼迫皇帝让步了,也给了皇帝台阶下,没真的逼白夫人流放。
“白梨,所以说圣旨也未必灵不是。”画纸上的昆仑山上已多了两个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衣。
所以说愿景终究是愿景。
花满王都的那一天,她在高高的城楼上送走了父亲和哥哥。
邻国皇权更替之后,新皇邵长诀稳固了皇权,迅速扩张了版图。
大徵的铁蹄已踏足他们的国土,上官家是大周的守护者,这一战必须全力以赴。
她满心期待着哥哥得胜归来,却等来了赵云启。
那个男人的眼神中如今满是恶毒的恨意,“上官持死了。两军对垒之际,是我让人在他身后放的箭。上官元天听到这个消息全乱了。他的人马现在被围困在昆仑南谷,你猜你爹还能撑几天?”
在他放肆的笑声里,她意识到他变成了个疯子。而她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其实她也隐隐察觉到了,这个看似繁华的王朝在历经各种天灾人祸之后已显颓势。
先皇在位时大徵内乱,又凭借着父亲过人的军事才能才避免了被邻国侵略的局面。
于公也好,于私也罢,这些年父亲把持朝政苦心经营只为守护大周的江山。却没想到这一切被这江山的主人放弃了。
赵云启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她知道父亲只当他是个能言语的傀儡,当然她自己也只是棋子罢了。
父亲知道皇帝有几个自己的心腹,只是他太自信了,又是在战场上,谁也没想到皇帝沉寂多年会不惜代价的向他们这样复仇。
因果循环往复,父亲终究没能守住这一切。
她努力走出这屋子,只觉得胸腔那里空了一块,屋子里沉闷的无法呼吸。她要回家陪伴母亲。
门外是个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只是那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觉得晕眩,眼前一黑,她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宫里的人都在出逃。
兵败,父兄战死沙场,母亲以身殉葬。
宫里的人仓皇出逃,宫外的人趁火打劫。
她端坐着,由白芷梳妆,换上礼服,在混乱中步伐坚定地踏上城楼。临走时,她将前些日子作的那幅画烧了。
“哥哥,来生吧。来生我们做平常人家的兄妹。”
前不久,她站在这里目送哥哥远去,此刻她站在这里,漫天火光里仿佛看到了哥哥的身影,是哥哥来接她了吗……
这短短一生她觉得好漫长。
十二岁,尚且年幼的她捧着一颗天真的心入了宫围,她想着要好好和自己的夫君相处。
十四岁,他握住了她放风筝的手,男子的手宽厚且温暖,那份温暖在初夏傍晚带着龙涎香味的衣裳里发酵。
十五岁,藏书阁里的脚步声踏进了她的心房。少女情爱懵懂岂会不喜欢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只是这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像是偷来的时光。
十六岁,宫里的女人太多了,他们再没好好说过话了。她靠着窗边看雪饮酒,想家。她知道,他们注定只能这样。
十七岁,原来他是能爱一个人的。看着他独宠白夫人,倒也没有难过的情绪了。她长大了许多,他们在这一年闹得很难看。不过,没关系。年少的喜欢早已荡然无存。她等着哥哥来带她出去。宫外山高水长,都在等着她。
十八岁,她在战火里失去了所有。皇帝带着白夫人出逃了。她想,他自由了。
她留在了这里。她是上官家的儿女,她不逃。这是她必尽的职责。只是可惜,只能做个亡国的皇后了…
城楼下的百姓仰望着年轻的皇后,人潮中的慌乱嘈杂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上官雍锦,是镇南大将军、齐国公上官元天和长平长公主的独女,是威武大将军上官持的胞妹,我必须要站在这里守护这城内的子民、陪伴这个王朝直到最后一刻。”
滔天的火焰里,繁华到头了的大周王朝终于落下了历史帷幕。
和它一起湮没在承平十一年的硝烟里的,是年仅十八的天之骄女。
(正文完)
番外:囚笼
我知道,哪怕我穿着龙袍坐上龙椅,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卑贱皇子。
朝臣跪在我脚下,我以为我可以不再受人冷眼了,可是没人拿我说的话当一回事。
他们心里尊的是上官家,连演都懒得演。
我最初对上官雍锦没什么好恶,毕竟她入宫时才十二。
她倒并不娇纵,这一点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无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她是他们安排给我的皇后,还是上官家的女儿,我还要和她伉俪情深不成?
嘁。
她入宫两年,我与她保持着表面的平和。
身边的宦官开始催促,我知道,他们需要一个有着上官家血脉的赵氏皇子。
笑话,他们连这也想掌控?
当晚我宠幸了个掌灯的宫女,叫什么名字我都没留意,次日就封她做了美人。
出身低微又如何,我就要给她无上的荣宠。
我和上官雍锦一直相安无事,她如今已习惯了宫廷生活,很会自己找乐子。
有一日我匆匆走着,听见远处银铃般的笑声。
我循声而去,却见少女身姿曼妙转着圈,她鬓间的步摇清脆作响,笑容澄澈似乎从不曾被这阴暗深宫所影响。
阳光明媚,风也温和,原来已是春天。
她和这宫里在泥泞中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她怎么也找不准风向,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迈出了步子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已显明艳动人的一张脸在看到我的时候笑容敛去。
左右无事,想在春风里放个纸鸢。
我和皇后放纸鸢的事传到了沈美人耳朵里,她早早地来找我,无非是哭诉自己出身卑贱,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她有点像我那可怜的母妃。
上官雍锦拥有的实在太多了,没有我的宠爱也撼动不了皇后的地位,沈美人不一样。
这晚,我去了沈美人的翠华宫。
我印象里的上官雍锦有些沉默,性子温和,直到那日沈美人冲撞了她。
怎么形容呢,她像是露出獠牙的小白兔。
上官雍锦和我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她自来就站在最高处享受阳光,而我一直在深宫的暗影里。
我觉得她很耀眼。
沈美人找我告状,我自然知道是她自己的错处,但我也知道若不当众安抚一下她,以她的地位在这后宫里只会举步维艰。
上官雍锦在宫里也会弹琴作画,倒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
我偶尔会远远地看一看她。
她的笑容是我在这皇城里从不曾见过的,明媚,像那日的春光。
我没想到还会在藏书阁偶遇她。
她竟也看李夫子的书。
她总是叫我感到意外。
我和上官雍锦亲近了很多,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可聊的话题,原来她的厨艺也很好。
她这样的女子,我岂会不心动。
可我没有一刻忘记,她姓上官。
我绝不如他们的意。
我尝试着拉拢朝臣,纳他们家的女子为妃,只要让他们对上官家离心。
我和上官雍锦终究是要越行越远的。
太多太多的事横亘在我们之间,上官两个字压得我透不过气。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看见自己穿着龙袍坐在朝堂之上,满堂臣子却只以上官元天为尊。
这样的夜晚,我不希望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上官家的人。
哪怕是上官雍锦。
云昭仪是戏子出身,很会攀附权贵,我喜欢她看我的眼神,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皇帝。
后宫从来不干净,那些娇艳的女人在欲望的泥淖里会逐渐腐烂,任她进宫时有多纯粹美好都不例外。
哦,也许是有例外的
——大周皇后,上官雍锦就是那个例外。
她话少了,笑容也少了,可她的眼神始终是淡淡的,仿佛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对我们这样被欲望迷了眼的众生不屑一顾。
她手底下的人又怎会去惦记云昭仪的一个步摇,她随手赏给宫人的东西都要比那步摇好上许多倍。
可她高高在上的态度就是叫我生气,云昭仪讨好地看着我,我选择保护云依。
皇后脾气真大。
不过死了个婢女,反手便杀了沈美人。
她做事很干净,便是要问责也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废后不成?
区区一个美人,让她消气也无妨。
这些年多了不少新人,我早厌了沈美人那一套。
我觉得世上的女人大抵除了上官雍锦都是一个样的,直到我遇见白梨。
她跪在人群里,偷偷抬眼瞧我。
温婉明丽的脸上带着点怯懦,我想起和上官雍锦成婚那天,她也曾这样偷偷看我。
带着一点期许。
我许这个少女无上的荣宠。
白梨和她长得并不怎么像,但神情却越来越像,虽然掺了点拙劣的模仿。
白梨很聪明,只有她察觉了我的这份心思,且从不点破。
加上她低贱的出身,我很满意。
白梨有孕了,上官家总要急得。
皇后的人来邀我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
我想,她该求我了。
皇后果真是上官家的人,一点委屈也不肯受。她真是太懂得怎样才能惹怒我了。
因着身份,我一出生就被人踩在脚底。哪怕做了皇帝也还是受制于人。
这皇宫真像个囚笼,上官家牢牢握着那把钥匙。
我发誓,我要掀了上官氏的天,不惜一切代价。
白梨的孩子没了,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那贵为长公主的姑母最是看不得卑贱的血统流入皇室,更何况还碍了她女儿的路。
白梨哭着说我是她唯一的依仗。
我想起我那死在冷宫里的母妃,她在这宫里从来也抬不起头,说是病死的,其实应是饿死的或是冻死的。
总之,是叫那群家世显赫的贵人给逼死的吧。
我要废后,群臣反对。
我真想问问他们心里的君主到底姓什么。
朝臣、百姓,都信仰上官,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就亲手捏碎他们的信仰。
我要打破这囚笼,自由地活一次。
城破了,众人惊恐地逃窜出宫,唯有我是笑着的。
大周亡了又如何,这个王朝剥夺了我的自由,带给我的只有耻辱。
史书那种东西是写给别人看得,记上一笔明君贤主或是亡国之君,寥寥几字任他们去批判,我不在乎。
我在别人的操控下活了一世,我只想自由地呼吸。
我带着白梨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城楼上的身影。
无论何时,她总是那样雍容高贵。
从最初到最后,我都要抬头仰望她。
她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心里的天之骄女在滔天火焰里从高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我终生忘不了这一幕。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点向往和仰慕终究没有说出口过。
不过史书上嘲讽我的时候,一定会顺道大肆称赞她一番吧。
上官雍锦,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后。
是我配不上她。
没多久,白梨卷走了我带出来的所有钱财,各处的街道上都张贴着通缉令。
我将脸抹得脏污,在涌动的人潮里听着百姓对赵云启无尽的谩骂,听着他们对上官家、对大周皇后的至高赞美。
眼泪不自觉流出,耳边是不尽的喧闹。
天下早已改朝换代,这一抹属于大徵的风吹在我脸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由的味道。
远处,白梨被官兵押解着,衣衫褴褛、面目狰狞,哪点像是上官雍锦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