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商报记者张逸菲/文见习记者宋若旻/图、视频
对于父亲的印象,杨芯芯似乎记得不太真切了。她只记得,快失去父亲前,他就像一具干瘪的骷髅,勉勉强强“挂”在床头。
“你爸是吸毒吸死的!”邻居小孩说着从家里大人那里听来的话,“再不管管你妈,她也得那样!”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杨芯芯15年来一直是个黑户,她收养的流浪狗都有证了,她却没有。好在11月23日,转机终于出现。
00:26今年15岁的杨芯芯,看着与同龄的小姑娘并没什么不同。
一米六多的个子,瘦瘦的小身板儿,乖乖的“妹妹头”和齐刘海儿,让她的小脸显得更加乖巧。如果再换上一套校服,那就是郑州市街头很常见的,初三升高中的中学生了。
可她没有上过一天的学。
与12岁的妹妹杨点一样,至今为止,她们没有自己的身份证。手机里没有支付宝、做不了核酸检测、她们自出生之后,从没出过郑州。
两个“黑户”和她们的妈妈焦艳一起,住在郑州市区内,一处快要拆迁的老旧楼栋里,楼房四周被早已开发的高楼大厦环绕,北侧是一栋拆了一半的老楼,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拆了,它破败地立在那,跟她们的身份一样,被遗忘在郑州的某一个角落。
严格地说,这不是姐妹俩的家。杨芯芯六岁时,父亲去世,姑姑实在不忍心将这对父母双双吸毒的姐妹赶出去,“房子你们住着,别来找我。”
房子不大,说是一室一厅,但那“一厅”也只是连接卧室、厨房、厕所之间的过道。父亲去世后,焦艳又给姐妹俩找了个毒友“后爸”,一家四口住在拥挤的卧室里。平时相安无事,可一旦母亲毒瘾发作时,就斥责杨芯芯,“带着你妹妹,滚到外面去。”
两姐妹没有什么玩伴和朋友。谁会让自家小孩,和吸毒人员的子女在一起玩、何况还没上过学?杨芯芯和妹妹过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没有朋友,她们就收养了几条流浪狗、后来又买了一只拉布拉多。
杨芯芯说,这些狗才是真正陪自己长大的好朋友、家人。
她会给狗提供很好的生活,买狗粮、零食、带它们去打疫苗……甚至为了预防执法队员的询问,杨芯芯特别去求郑州市平安金水志愿者联合会志愿者杨子,请她帮忙给拉布拉多办一个狗证。
工作人员亲手把狗证交到了杨芯芯的手中,杨子很难忘记小姑娘那时的眼神,“狗都有证了,我还没有。”
焦艳从不操心给孩子上户口的事,毒品像是欲壑难填的饕餮,不止金钱、健康,它一并“吸”走了人的情感,妹妹焦然说,自从接触毒品后,大她14岁、从小带她长大的大姐像变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独自在墙角落泪的小姨焦然
姐妹二人属非婚生子,父亲去世又早,姑姑家提供的房子已是他们能释放的最大善意;焦艳的老家虽在新郑,父母弟妹仍在,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父母,完全接受不了这个半路学歪的大女儿,怨屋及乌,姐妹俩从小,没有见过几次外祖父母。
杨芯芯八九岁时,就能烧得一手好饭。后来,可能认为两个女儿有些“耽误事”,焦艳又在楼栋一楼租了一间房,每到半夜,焦艳就出来活动,挣些毒资和家中生活费。在杨芯芯是非观尚未建立时,她以为妈妈与邻居小朋友的父母一样、并无不同,“只不过是晚上上班。”
年3月,焦艳被河南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强制戒毒,为期两年。这则通知就像是高压锅上的限压阀,阀门一去,“锅”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对于焦然来说,她再也不用在大姐因事被抓,自己拖着两姐妹前往派出所求情;对于两姐妹而言,两年的时间,不用听母亲突然毫无理由、不分场合的训斥、也不用担心她在这期间一次又一次地复吸……杨芯芯还来不及高兴,一种苍白的无力感如同浪潮般向她袭卷,“感觉没有妈妈了。”
杨子承担起“妈妈”的责任。她找到爱心企业志愿者们,一起将姐妹俩多年都没有收拾过的房间打扫干净,又将屋内水电修好、更换家具……她事无巨细地教杨芯芯姐妹生活中的大小事,教她们如何与人相处。
年8月,杨芯芯的13岁生日,杨子专门给杨芯芯订了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杨芯芯与普通的女孩一样,戴着生日帽、坐在蛋糕前,这是她13年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庄重的过生日。
“杨妈妈,将来我给你养老!”她对杨子说。
体验过正常生活后,杨芯芯特别不愿意去戒毒所看焦艳,娉娉袅袅十三余,本应是豆蔻年华的美好少女,无奈在志愿者的带领下,出现在戒备森严的戒毒所。母亲出来了,她穿着蓝色的囚服、留着千篇一律的劳改头,满脸木然;透明的玻璃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心墙,赫然横在这对奇怪的母女中间,杨芯芯拿着一把伞,遮挡住母亲有些躲闪的目光,“这不应该是我的母亲。”她在心里想。
尽管有志愿者、社区工作人员、以及小姨舅舅家的资助和帮忙,但大多数时间里,杨芯芯只能与妹妹相依为命。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承受着成年人才有的独居生活,还要抵挡外界并不友好的各种声音和目光。
好在老天爷给予姐妹俩聪慧的头脑,即使没有上过一天学,杨芯芯硬是凭借在幼儿园积累的“老本儿”,自学会了拼音,她会自己看书,除了不太会写字,听和说完全没有问题。
本来应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杨芯芯并不爱外出了,不再像之前,每到上下学时间,她总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穿着校服的同龄人进出校园;渐渐的,杨芯芯发现,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她只有一个躯壳苟活于世。
家庭和身世成为她在社交中的死穴,现实交往中,她最怕别人问起她的学校、家庭。她有多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就有多恨给她带来这一切的父母。
于是,杨芯芯沉迷在手机里纷繁的互联网世界,游戏、群聊,在她看来,虚拟的世界似乎比现实安全多了,“我从来没觉得我收获过多少善意。”
“我永远出门只能低人一等,别人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我只能编……”杨芯芯在给杨子的一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