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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年华打游击陈树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日,我被吸收到武工队,当一名小队员,俗称“小鬼”,昵称叫“陈小”,改名陈树。
当年这支游击队称呼为“闽粤赣边纵队二支队、南岸武工队”,我在该队时,全队共16人。队长林开(钱坑人)。解放后任广东省国家安全厅处长。指导员陈顺(石牌人),被敌俘虏,后逃回大陆,冤死狱中。侦察员许立(平时村人)解放后任汕头市某公安分局局长。总务长李华,后任副队长,被敌俘虏。王成(潮来港人)后任队长,被敌俘虏。女队员李惠卿、潘云,小队员林细章、吴忠、陈树,其他队员有林国、林剑波、林印、*金,另二名王姓队员。林细章后任汕头市民*局长。李惠卿任八区(今南溪镇)区委,妇女会长。
我是怎样入伍?
那个年代,山雨欲来风满楼,国民*统治下的中国,百姓惨无天日,国民*在潮汕地区的广大农村,已经无法行使*权,靠城镇的*警保卫过日子。我当年十五岁,克服许多经济困难,考入揭阳一中初中一年级,读书多天。校内学生与*警激烈斗争,学校被封锁,无法继续上学,辍学在家。那时家中穷得无法捱过三餐,再继续上学已经无望了。如何找出路,成为我每日思考的问题。正在这时,当年四月一个晚上,北门灰埕做大戏、拜神,天刚昏暗,一小队佩枪的男女青年,在灰埕各个路口站岗放哨,大戏开场后,一个佩短枪的青年上台演讲(后来知道,此人就是武工队长林开),自称是共产*的武工队,来宣传共产*的主张,揭露国民*的腐败。听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在其中。当晚队伍进驻先安里,求益轩(三房书斋)。天亮后,我趁他们擦枪机会,和他们套近乎。最后,我提出参加游击队,他们十分善意对我说:小兄弟,你还小,别说你这么瘦小,就是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也难以经得起战斗的磨练。他们到底有什么磨练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向我询问华侨大盛的枪支情况,我如实告知。第二天,大盛的家属交出四支驳壳枪,队伍就开走了。
大约过了10多天,林开队长派一位叫林印的队员,化装成农民,在寨内井脚巷头,打听我的住处,说要找我。林印记不住我的名字,只说出一个“九”字,是个中学生,十分矮小瘦弱,10多岁。村民凑在一起,说此人叫“九妹”(即我的乳名),于是直奔我家。正好碰到我,二话不说,我拉他就走,老林说:还要得到家长同意。我母亲死活都不同意,一滴泪,一把鼻涕拉住我不放。哥哥却十分支持我出去拼搏,并承诺母亲由他负责赡养。我与林印静悄悄溜出南门外,直奔仕林村营地。哥哥随后拿几件旧衣到营地交我,这就是我告别大陇70多年的第一天。这一天就是年4月20日。从此,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进入营地,同志们看到来了一名小同志,亲热招呼我。当晚,吃了一餐多年未尝过的大米干饭,这一餐,几乎把肚子都胀坏了。
晚饭后,总务长李华叫我去问话。其中一个问题,是要我改名。因队伍在敌占区,避免暴露真名被敌人发现,连累家属。这是每个人都必须改名的原因。我已考虑第一个字是“树”字,寓意树立雄心壮志。接下来还须第二个字,将来要做什么大事?第一个理想是用机器耕田。因为打从7-8岁,就跟随哥哥在一小块龟裂的稻田里,用锄头翻地,一个上午也翻不到1-2平方,而手里已磨出血泡来。小时候就幻想有一天能用机器耕地。第二个理想,就是立志做官为天下贫苦农民争口气,大家有饭吃。时间不容多想,李华来登记名字,我说,还缺一个字没想好。他说:大家都是两个字。我也同意,自己选个“陈树”的假名,从这天起在外70多年,都用假名“陈树”。
广东省普宁市南溪镇大陇寨内25号陈树故居
在武工队吃完晚饭后,立即开拔。前面要过洪阳河,河边有一渡头,叫篮兜渡,撑渡者是一个叫“美样”的篮兜人,此人一生在乡里内外偷、抢、嫖、赌、吸毒,无恶不作,十足的大流氓。武工队唯恐泄露行踪,不敢搭渡船过河。拐弯逆向上行数百米游水过河。我手托一包宣传品,被一个高个队员骑在肩上过河。大家手拉手,水漫脖子过河。到对岸后,继续行*,路过篮兜村稍歇,换衣服,下半夜又开拔,路过老方村,进入新方村,当晚在新方村过夜。这就是一个瘦弱少年步入革命队伍的第一个晚上。
世界各国有许多游击队,中国从第一次国内大革命起,就有许多游击队。经过数十年的艰苦奋斗,已形成北方的抗联、铁道游击队、中原的平原游击队、洪湖赤卫队、华南游击队,尤以华南游击队闻名世界。
华南游击队泛指东江纵队、珠江纵队、西江支队、北江支队、凤凰山大队、琼崖纵队。我所属的这支部队属东江纵队二支队。
中国的游击队和其他国家游击队略有不同,它除了武装斗争外,还兼负宣传、征粮、筹款、搜集枪支弹药支援大部队。在*权已经被共产*掌控的地方,游击队叫*工队,废除了保甲制度,改由*工队领导下的农会、民兵执行村*大权。在敌占区游击队主要负责搜集情报、搜集枪支、筹资筹粮给大部队。做好各村地下*工作,做敌人内部分化工作,打击恶霸、国民*官员。因此,白天潜伏,夜晚出击,叫做日伏夜袭,作战时配合大部队伏击敌人。所以叫武装工作队,简称武工队。是长期插入敌人后方的一把利刃。
老百姓把武工队称为“老八”,有的不敢直叫,只伸出两个手指头,做个“八”字表达。
我所在这支队伍因为在敌占区活动,就叫做武工队,长期潜伏在敌人的后方。使敌人闻风丧胆。
武工队有许多特别的地方,它的主要对手不是敌人,而是疟疾和夜行*。
全队16人无一不受疟疾传染。每人每月规定服一次预防药,叫奎宁丸。尽管如此,疟疾依然肆虐,每个队员每月周期性发病一次,疟疾来袭时,引起高烧,大家很有经验,每次发烧大量喝开水,不吃任何东西,两天就退烧了。我进队后,大约一个星期,开始染上疟疾,由于我年少体弱,往往我的发烧期比别人多1-2天。
夜行*是第二个敌人。队伍规定在危险区段,每晚必定转移三次营地,即在三个村过夜。白天“猫”在一间小屋里,关门闭户,无人来往,男女同席而睡。最要命的是雷雨天,每人只备一把纸伞,每到营地,全身湿透,背包里衣服也全湿了。只好找“根子户”借来破衣服换穿。若遇到疟疾来袭,发高烧也要跟队伍走,同志们互相搀扶,一步步跟进。队员每人备有一支手电筒,但夜行*怕暴露目标,一律不准打开。每次风雨来袭,或连日下雨,道路十分泥泞,一不小心就翻筋斗。一个同志倒下去,把他拉起来还哈哈暗笑。队里有一名女同志,叫潘云,家里是富裕的华侨,读高中时背着家人,偷偷加入游击队。每晚夜行*经常摔倒,队里大家叫她摔跤王,别人走路遇到泥泞,脱鞋光脚走路,她不习惯光脚走路,即使摔入田里,鞋全是泥浆,仍然带着泥鞋走路。
武工队的生活十分简朴,每天吃两餐干饭(这比当地农民生活好得多了)菜量很少,饭是自由吃,菜是大盘菜,集体用。大家都吃得很快,因为菜太少,吃慢就得吃白饭。所以至今我仍然保持吃半饱、吃得快的习惯。队里每月发一次补贴,港币两元(当时市面国民*府的银币已不能用)。补贴不分职务,可以理发、买香烟等日用品,许多用品都是队里免费提供的。如果查获走私鸦片,没收后上缴可以得到少量奖金,奖金可以改善伙食。
武工队有许多严格纪律和规矩,例如:夜行*每晚去哪里活动?执行什么任务,经过哪个村庄,在哪里宿营?只有队长侦察兵指导员三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准打听。行*每晚有暗号,属队里自定。行*时不准打开手电筒,不准大声说话。侦察兵走在队伍前面带路,距队伍约米。接着是队长在队伍前面带队,指导员垫后。女同志和小队员夹在队伍中间。行*时侦察兵、队长、指导员必须拔出手枪,其他队员无发出警戒信号,不必拔枪。每到宿营地,都会通过内线告知该村的秘密联络人,把各家的狗关起来,待队伍进村后,才把狗放出来,等于预防敌人偷袭的暗号。每到营地,男女队员都同睡一间房,选择容易撤退的破旧房子,夜间除女同志和小队员外,每人放哨1小时,坐在房间里值班。每二、三天擦枪一次,擦枪时,每人备一块绸布,把拆除的零件放在布上,遇到紧急状况时,把布一包就开拔了。
这支队伍从成立到进城,一共遇到四次大风险。
第一次,据查早在年队伍在石碑附近一处村庄宿营,夜里一营国民*正规*调防,摸不清情况,迷路开进了武工队的营地。村里的唯一大门被敌人用一挺机枪堵住,敌人筋疲力尽,向农民讨饭吃。武工队得知消息后,动员全村杀猪做饭,派人和长官聊天。此时已无路可撤走。呆在屋里准备战斗。唯一的战斗方案,就是用手榴弹袭击机枪手,然后快速冲出去。幸亏敌人饭后,怕陷入共*包围,立即开拔。武工队解除了一次遭遇覆没的危险。
第二次风险是在普宁广太墟执行枪决大恶霸乡长叶楼邓。
据查年10月15日武工队从榕江南岸登陆新溪柳村,进入广太墟,共派出六人。队伍进入墟市后即占领附近的一队伪武警(共六名敌兵)。武工队只派二人控制伪武警,二人进入乡公所,假称交税款,立即把他押至墟市一处空地,宣布叶的罪行,开枪处决。随后又将在学校的恶霸校长活捉。武工队撤走时,近邻的伪武警立即派小分队追赶而至。武工队来到新溪柳河边,预约的小船失约逃跑,伪武警已赶到不足百米,见押着校长杨克生,不敢再追。武工队拦截一只小船,飞速撤回南岸。避过一次重大伤亡。
第三次是二支队组织攻打洪阳城(原普宁县府)的战斗。我所在的武工队奉命在新溪张村河边伏击敌人。这次我参加了战斗。这已是第三次攻打洪阳城了,打了两天两夜仍攻不下,双方伤亡惨重。南岸武工队接到命令后,立即在新溪渡口布防,任务是切断从揭阳方向水路进来的敌人援兵。同时打响后给洪阳我*传递敌来援信号。另一任务是拦截从洪阳方向水路逃窜的敌人。队伍全员参加战斗。在渡口分三个战斗小组,一组在溪边一个岛(潮州人叫洲)的蔗园内设伏,拟用手榴弹攻击敌艇,开战后立即撤上岸。第二组在渡口的上游设伏,狙击洪阳来的溃兵。第三组夹在这两组中间,在岸边的最高点,大家伏击在蕃薯沟里,任务是遇有可疑船只下去检查。我分配在第三组。
队伍从昨夜开始进驻防地,一直到第二天*昏,洪阳方向仍未见船只驶过。此时武工队已经忍受一整天的饥饿,且由于伏击不能移动,大家精疲力倦。当太阳下山时,从洪阳河上游突然驶来三艘运木炭的大船,第二组命令靠岸检查,船靠岸后,第三组大家举枪下去检查。只见船舱内躺满伤员,每人手上还牵引了一根管子,上面吊一个玻璃瓶,这就是打吊针。满舱只配一个护理人员和数名船工,苍蝇乱飞,恶臭阵阵。过了数小时后,前线通知停止战斗,我们才放行三条大船。
这次的危险是:若敌人在快艇上用重机枪和小钢炮向我们攻击,我们肯定难以逃脱,可能全部牺牲。
第四次发生在榕城解放前夜。据查武工队在篮兜村遭胡琏败兵围捕。几乎全队覆没。是夜,有情报告知:明天榕城解放。武工队和村民喜出望外,在一处广场唱歌跳舞,一直闹到下半夜。一整天不放哨。此时胡琏败兵为抓壮丁,从下林村开来一快艇,配足一个连兵力,大摇大摆摸进村围,路口全被机枪堵死。武工队得知消息后,立即疏散,混入村民逃走。有的小队员女同志来不及逃出,藏入农民家中。队长、副队长、指导员为吸引敌人,让队员撤退。敌人蜂涌而来,在营地的杉木下找到三支驳壳枪、制服、五角星帽、解放鞋、干粮袋、宣传品。于是上屋把三人绑了。侦察兵许立冈志在撤退时,敌人疯狂向群众扫射,许立同志手提一支连珠驳壳枪向机枪手扫去,然后只身潜入河,藏在草丛中,用鼻子呼吸长达数小时,直至敌人掳走60多人撤走,才爬上岸。小队员林细章被抓后,列队时,连长认为太瘦小,把他放了。其他二名女同志,装成村妇,未被抓走。林细章逃脱后,游水过河去后方工委报告。杨峰主任立即派出附近的武工队、*工队赶到石马肚拦截,可惜敌人早就撤走了,扑了个空。
当夜是年中秋夜,武工队驻入篮兜村,庆祝揭阳县榕城镇即将解放。村里一名地富分子,溜去榕城报告敌人,夜深从下林胡琏败*派一战艇一个连兵力,突然包围游击队营地。
营地是一处祠堂,大部分同志冲出去,混在人群中逃走。指导员陈顺冲出大门后摔倒在地,身上驳壳枪露出路中,被敌人当场逮捕。正副队长王成、李华藏在一堆木头下被敌人搜查当场被捕。只有队员吴益尤爬上屋顶躺在排水沟幸免被捕。
年10月,陈树(即陈廷枝)与陈策群两位老战士在普宁*金假日酒店会晤,互赠纪念品。
年9月,武工队受到潮汕俞英琦国民*“剿匪”司令的“围剿”。他召集普宁县*警配合,对游击队进行“清剿”,不幸的是在这次发疟期中,我高烧不退,一星期不吃饭,不拉大便。许立同志去请中医来治病,遭到医生拒绝,怕被国民*发觉连累家属。许立不罢休,持枪威胁医生,结果医生来了,开了几副药,服后也无好转,而且进入昏迷状态。在敌人追兵紧逼的情况下,队长决定叫来两名乡民,用门板医院治疗。这次离队使我在篮兜事件发生时,不被胡琏抓去。病愈后,领导不让我归队,调到县委举办的青少年学习班学习,准备进城接收伪*权。主持人叫杨文香,是解放后普宁县委书记陈光的夫人。
学习结束,10多名小同志发了新制服,佩带布章,我还佩带手枪,随县委机关行至河婆乘运木炭的大船。几条大船浩浩荡荡直驶榕城南门上岸,小队员整装列在队伍前面,跟随一面五星红旗,直奔旧衙门国民**府机关。随后,是夜小队员队伍驻于红学。
天亮后,吃完早餐,队伍到西马路菽园集结,听一位南下工作团首长作形势报告。我认出此人正是失联多年,老家邻居的如林。我俩互介绍相认识,给我勉励。当天队伍开至潮林兰芳楼整编。正式编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潮汕工委青年工作团。我和10多名少年同志编入少年队。第二天下午,我母亲找到兰芳楼见我,这一次,她不流泪,不拉我回家,看到我全副武装,精神抖擞,也受到各小队员的热情款待,十分高兴,勉励我好好干。
工作团的团长叫王震,副团长叫王力,青少队的队长叫洪龙,少年队的队长叫温晋波,副队长叫熊子。洪龙后来任广东省青年团工委书记,及后又调任中国驻英国代办。
工作团马不停蹄,立即开拔,从榕江一处渡口,乘电船驶到炮台一个偏僻的甘蔗地附近上岸,然后乘“木炭汽车”,直奔潮州市(当时的潮汕地委和专署所在地)
队伍到达潮州市后,当晚在一处广场开展大型群众大会。大会的第一个节目是青少队上台唱革命歌曲,跳舞。我们还参加在西湖召开的潮州市各界庆祝解放大会。
刚歇息几天,一天下午吃饭时,忽然接到通知,有情报显示,汕头市一个起义师“反水”(叛变),可能要攻打潮州市。我们的队伍立即开拔,夜行*向饶平凤凰山区转移。我们在饶平县老城区(上饶)呆了10多天,接到命令调往*冈市,配合四野大*攻打南澳岛。队伍在赶赴南澳的路上,与四野大*同向行*。大*是三人一排前进,我们单行,并把大路中间让给大*。当我们这队小队员一式民主蓝制服,五角星帽,背着背包与大*并排行进时,大*笑得猛鼓掌,比大手指。我们也鼓掌回应,一路上雄赳赳,那种胜利在望的心态十分令人鼓舞啊!
也正在此时,我被吸收为青年团员,介绍人是李烘同志(女),入团后,我被挑选去南澳前线,驻在岸边的大港村。大港是准备攻打南澳登陆点。每天都有敌机来轰炸,大*在海边练习渡海时,一次就被炸死数十人。
我在大港的任务,除了宣传,贴标语以外,上级知道我在武工队呆过,派我参加征集渔船,押送*粮。领导人是大港人,闻名的大海盗,临解放时,被做*治工作,同意洗手不干,并参加解放*,被委派任*冈公安分局局长,大名叫“短手”。他分配一支苏式冲锋枪给我,在海上利用海鸟作靶子,进行射击。
南澳在一个晚上,只派出凤凰山大队会游水的南方人,共一个团的先头部队就登陆了。活捉了逃往海边,准备偷渡出海的假送丧队伍。解放*从棺村里活捉伪司令,大海盗吴大柴。他满身是血,和他同行的一干人全部被活捉。吴大柴交由我们押回*冈公审,随后全部枪毙。至此,我结束了*旅生活,随队伍回汕头市潮汕团委报到,另行分配任务。
(年6月9日)
作者:陈树
来源: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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