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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5 7:50:00

接上文:阮颜时深

“神父,爱是快乐吗?”

“是磨难,是付出,是险象迭生。”

“可如果经历了磨难与付出,越过了迭生的险象,还无法得到快乐呢?”

“或许,这份爱就该结束了。”

4、黑衣女子

你说呢?你说呢?

她说不清楚。只是几日后,从生活的蛛丝马迹里,时深隐隐地觉得童童的奶奶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那是阮俊宇回国的前夕,两人准备去参加他朋友的画展,时深梳妆打扮出来时,就看到阮俊宇在阳台上讲电话。

彼端是说着粤语的女音,不知为何,听上去激动又愤怒。以至于连手机也藏不住她高昂的怒意:“那是什么女子啊?一遇到你就直接将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抛弃了,这不是典型的拜金女吗?不行,就这样的品德,我绝对不同意!”

时深不太听得懂粤语,加之话筒里漏出的声音有限,她只隐隐觉得对方的口气极差。阮俊宇一见到她出来,又匆匆寒喧两句,便挂了电话。

此举引得她更加疑惑:“谁打来的?”

“我妈咪。”

“她……”

“催我回去上班而已,没事。”阮俊宇笑笑。

那么那么的自然,可不知为何,她背部却突然窜起了森森的凉意。

陡然间又想起了表哥的那句“她不知打哪儿听说你为了和她儿子在一起、生生踢掉了青梅竹马的阿源”,时深拉住阮俊宇,有些不安地问:“你妈咪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怎么会?”

可胸中隐隐腾起的不安,又为何?

时深不知。

那夜两人携手参加的,是初出茅庐的华裔艺术家Angela的画展。

与其说画展,倒不如说这是场艺术沙龙。满场觥筹交错,满室自由言论,哗哗然。那是第一次吧,时深勾着他臂弯参加这么正式的场合。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当她正四下打量时,突然间,有穿得一身黑的女子从后面蒙住了阮俊宇眼睛:“猜猜我是谁?”

堂而皇之的亲热吓了时深一大跳。

可很快,那手就被阮俊宇不客气地拍下来了:“动手动脚的,没看到旁边有人吗?”

“咦?”黑衣女的大眼睛这会儿才仔仔细细地盯到时深身上,“你女人?”

“是,”阮俊宇大大方方承认,又问她:“你男人呢?”

黑衣女的脸瞬时拉下。

后来时深知道了,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艺术家Angela。阮俊宇告诉她:“这丫头从小就古灵精怪,长大后混了文艺圈,整个人更是活得像个神经病,最后甚至顺理成章地找了个精神病患者当男朋友,被家里万般阻拦。”

时深笑了笑:“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的吧。”

猝不及防,可遇上了之后,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那一晚,阮俊宇花了近百万欧元买了Angela的一幅画,送给时深。

她原本还好吃惊,这样的一幅画,不过是几条五颜六色的线条交叉而成的一幅画,竟值上百万欧元吗?

可她没想到的是,论惊喜,这画不过是场序幕,更大的高潮还在后头——是,就在这一场序幕之后,就在高价拍得Angela的画作后,当着所有来宾的面,他向她求婚了。

完全没有预兆地,当台上主持人请这位“最高竞价者”上台讲两句话时,阮俊宇嚼着那一抹最常见的优雅微笑,在台中央,遥遥对着她的眼:“颜时深小姐,”他用英文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举座震惊,可不到一秒,浪漫的法国人便开始激动地鼓掌助兴。

时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颜时深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台上的男子用英文又问了一次,周遭犹是欢声与笑语,纷纷鼓动着她:“Sayyes!Sayyes!”时深好惊,好惊,她惊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唇,惊得不知所措,可又很快想到了有人还在等着她,一时间,又拼命地点头了。

惊喜的热泪簌簌滚落——是啊,她被求婚了。

在这样的场合下,被这一个人,求婚了。

5、Sayyes

“阮俊宇……”

“嘘——Sayyes。”

你只需要Sayyes,在人生最绚烂也最关键的那一刻,你只需要Sayyes。

自此他与她,都安定下来了。

他很快在巴黎置了产业,她很快便搬出租处,童童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一切事宜,进展迅速得令人心惊。阮俊宇没有回国办公时,有时三人会相偎着坐在壁炉前,两个大人轮着给童童讲故事,俨然一家三口的样子。有时她会转过头,静静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边脸。壁炉的火光映在这一张脸上,光影轮换,明与灭之间,她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便晃了神:“阮俊宇……”

“嗯?”

时深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出,轻轻覆上了他抱着童童的手臂。

童童发烧的那回,是时深头一次看到阮俊宇那么失态。那时她不过是说了句“没关系的,这烧不严重,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她是学医的啊,国内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被保送到法国深造,这样简单的小儿科怎么会不懂?可阮俊宇却怒了:“都烧成这样了还不严重?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她怔了一下。

他吼完后也怔了一下,怔完后,才低低地说了声“抱歉”,医院里。

事实证明孩子的确没什么事,不过是换了季,天冷没有加够衣。可那夜童童还是梦话连连,时深坐在他床畔,一只手被小朋友紧紧紧紧地揪着:“妈咪、妈咪你在哪里?”

她突然间非常的难过,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咪在身边,更是怜悯地吻了吻那通红的脸颊:“宝贝,妈咪在这里。”

而他就站在她身后,突然间,动容了。一双手自后伸了过来,要覆上时深的手背时,时深却手一躲:“你照顾他吧,我明天还有课。”

这是两人第一次冷战,莫名得连时深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夜里她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很晚的时候阮俊宇抱着退了烧的童童回来,安顿好之后,也上了床。

熟悉的热源自后拢向她——以往的每一回,当他上床时,总会习惯性地自后揽过她身子。可这晚当他一靠近,时深就往床里缩了缩,他再靠近,她又往里缩。

“怎么了?”阮俊宇终于不耐烦,冷着脸拍开了灯。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重话,何必闹了一晚上还不罢休?

可时深却只是将脸埋在被子里:“我要睡了。”

他当然不会蠢得以为她真的只是想睡觉:“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只手执意要拉下那碍事的被子:“时深……”

可被子一拉下,他又怔住了。

什么时候她脸上已倘满了冰冷的泪?阮俊宇一惊,连忙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时深不应,那双眼只呆呆盯着前方的空无一物。直到男人又轻拍她脸颊:“时深?时深?”她才回过神来:“阮俊宇,我好怕……”身子一反之前的疏离,紧紧地钻入他怀中。

他不知她在怕一些什么,或许,永远也不知。可那双温暖的手还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发:“别怕,我在这里……”

是啊,他还在这里——这一刻。

阮妈妈一听说童童发烧,立马订了机票飞来巴黎。老人家不知有多生气:“我都和你说了童童容易水土不服,可你不听,偏偏要将他带来让那个女人照顾,这下好了吧?”

那时候时深正好下了课,走到家门口时,就听到了屋里老太太愤怒的声音:“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反对你娶Angela!看你如今找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盛怒中的阮妈妈走出来,看到了时深惊愕的脸。

大厅里的阮俊宇也有同样惊愕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时深没有回答。老人没有多看她一眼就离开了,时深沉默地进了门。

童童还在房里睡,满室静谧,唯有她将钥匙搁到桌上的一声“铿”。许久,时深才开口:“那是你妈咪?”

“嗯。”

“她不喜欢我,是吗?”

“她还不了解你……”

“是啊,她不了解我。”她笑了,搁下钥匙又搁下包后,轻轻走到了窗台前。

从这里俯视下去,夜色里的巴黎全匍匐在脚下,耀眼地闪烁着。什么时候表哥才说过:“她不知打哪儿听说你为了和她儿子在一起、生生踢掉了青梅竹马的阿源,对你不满着呢!”

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不满,她一直不了解自己。

时深轻笑了一下:“你呢?阮俊宇,你了解我吗?”

“嗯?”

她回过头来,哀伤地看着他迟疑的眼睛:“你了解我吗?”

不,你也不了解。

是Angela的出现打破了这满室疑惑:“童童怎么了?什么感染病?到底怎么了你说啊!阮俊宇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的吗?你照顾到哪去了你这个混蛋!”

疯狂的叫骂惊醒了房间里的孩子,阮俊宇怒喝一声:“够了!发什么疯!”

童童哭了起来。

她唇角慢慢勾出了一抹凄怆的弧度,慢慢地,走出了大厅。

十几分钟前,在阮妈妈的声音从屋内传入她耳朵时,时深给Angela发了条短信:童童染上了急性感激病,情况十分危险了……

走出家门时,她的耳旁不断响着昨夜与表哥通的电话。医院回家时,在计程车上接到的来电——

“你知道为什么阮老太那么宝贝童童吗?当真以为那是阮俊宇的养子啊?白痴,我们都被骗了!阮太太亲口说了,那是他和那个什么女画家的儿子!”

“不信?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大BOSS啊!阮老太都说了那么多遍你嫌贫爱富抛弃阿源了,为什么他从来不在意?颜时深,你以为是因为太爱你所以他不管不顾了吗?啊?阮俊宇是这种人吗?”

“他不在意,是因为他真的不在意,你这一整个人,归根结底,他都没有多在意。”

……

巴黎的夜色,太美太美,埃菲尔铁塔耀眼地矗立在塞纳河南岸,仿佛要亮上一生一世。到底是谁缔造了这样一个精致又冰冷的城市呢?

可再精致再耀眼,也都没有用了,入了冬,这座明亮的城还是冷得仓惶。

阮俊宇找到时深时,就看到她正抱着双臂,整个人缩着,遥遥望着远方的铁塔。

他连忙脱下外套将她包住:“时深,我们回家吧。”

只是……回“家”?

时深迷惘地看着他。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叫“家”呢?是否有一个孩子,有一个能被孩子所喜爱的女子,就能变成“家”?她迷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阮俊宇,我从来都没有和阿源在一起过,你相信吗?”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阮俊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阿源,和我一起长大的阿源。”她张大眼,仔仔细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疑惑,到回想起来,到迅速反应:“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她笑了。

这一个人,反应的时间太长,回答的速度太快,她终于还是笑了:“阮俊宇,你不相信的,或者说,你根本无所谓自己相不相信的——只要童童喜欢我,是不是?”

“时深……”

她摇着头,轻轻地,挣开了被他紧箍着的手:怎么会拖了这么久呢,她这样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怎么会这么久都察觉不到呢?

于诺总说,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你,到底是否真心爱你,身处于其中的女子其实是最明白的,因为身临其境,因为最不会撒谎的是爱人的眼睛。可她呢?

有那么多次,明明心中并不是没有疑惑的,可她却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世上本无事”。

怎么会那么可笑呢?

时深摇着头:“真的,我原本还以为可以这么自欺欺人地渡过这一生的,可是阮俊宇,我们想要的东西真的太不相同了。”

“我所想要的,是爱情,是为爱而爱的爱情;可你想要的,是一个适合你家庭情况的女子,用经验和技巧追到她,给她名分,给她家。”她笑了一下。

从来也不认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最高形式是给她婚姻。她要的是一瞬间绽至高空的烟火,即使刹那夺目后只余下灰烬,可至少,曾那样热烈地绽放过。

“有时候,是不是我们所能给出的最好的,总不是对方所想要的呢?”她疑惑地,轻轻地问,抬头再看向他时,埃菲儿铁塔的光正照在这副英俊的轮廓上。她贪恋地看了一眼,最后再看一眼,然后,说:“阮俊宇,我们分手吧。”

6、重逢

简直毫无前兆!

没有怨怼,没有没有争吵,甚至连大声说一句重话都无。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眼中有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

只是这不敢置信里是否还掺入了些许的慌乱?她看不清了。

那铁塔射下来的光仍罩着男子的脸,所有未宣示出口的情绪都晦暗不明。

他抓住她的手,她挣扎了一下。他再抓住,她又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挣出来了。

很久很久的后来,当阮家大嫂问阮俊宇“当初怎么那么轻易就让时深离开了呢”,他沉吟片刻,才说:“第一,她的分手提得完全没有预兆;第二,”他苦笑了一下:“当时的我以为,她不会真的舍得离开我。”

可事实上,她就是离开了。

不仅人离开,连东西也彻底搬离了他住所。

学医的生活单调而艰苦,离开阮俊宇之后,时深将自己更彻底地投入了这份艰苦中:一串串晦涩的医学名词,一场场手术模拟,为此熬的夜喝的咖啡抽的烟,耗尽了年轻女子最美的时光。

尽管,有时也会觉得倦。

比如寒冷的深冬,一个人在家时,为抵严寒紧紧地抱着自己。

比如有时在半夜听到隐约的开门声,总会心一惊,怀疑是他来了,然后睁着眼等了许久,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比如每一场手术后,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想,如果此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该多好。然后在如此的精疲力竭后,依旧整夜整夜地失眠,依旧需要到街角的酒吧去买醉。醉了,就仿佛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

“你够了!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放不下的话当初到底逞什么能去跟人家分手啊?”于诺第无数次到酒吧去抬她时,终于彻底发飙了。

可半醉半醒中的人儿感觉不到她的怒气,仍醉眼朦胧地低喃着:“阮俊宇啊……”

“阮你妹啊阮!”于诺无语了。

那次也是这样吧,医院里,她刚熬过了一个通宵——自从与他分手后,她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可那一刻,当时深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时,眼一抬,却看到了走廊那端的男子——

凌晨三点钟,万籁俱寂,百废待兴,可迎面而来的男人却依旧神彩奕奕——这是T台吗?这医院哪!可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一副丰神俊逸的样子?尤其是,当她疲倦而狼狈,眉粉眼线口红早已经全都褪了花了时,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副英俊的*金单身汉的样子?

她突然间觉得好羞,好恼,好忿恨!被洗得光可照人的地板明明白白地映出了自己狼狈的身影,可那人见到她,竟还加快脚步走过来。

时深怔了一下,然后,下一刻——拔腿往反方向跑。

“时深!时深!”阮俊宇三步两步就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多久了?半年多了!将近两百个时日,四千八百个小时,她日思夜想、想得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之时,这一双温暖的手竟又罩到了她身上。

“王八蛋!”她突然间瞪大眼,嚼着泪看着这张好看得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脸孔:“你为什么要出现?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愣了一下——不是她说要分手的吗?

“我说分手,你就真的分手吗?为什么连挽回也没有挽回一下?王八蛋!”

他心头一暖,听到这声任性的“王八蛋”时,原本紧拢的眉竟就这么散开了。

尽管怎么也想不到半年之后再重逢时,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可那时看着时深流泪的面孔,阮俊宇真的心头一暖,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紧紧地将她锁进了怀中。

“因为我是王八蛋。”他轻吻她的眼,“因为我是浑蛋。”他轻吻她的鼻:“时深,原谅这一个浑蛋。”

不是问句,不是命令,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一刻的心中所想。

而她,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爱是毒,她中毒太深,分手之后带来的巨大的创伤,那整整半年有口难言的折磨,不过,是让她更加失去了抗拒他的能力。

“所以啊,这回就好好在一起吧,既然离不开人家,还逞什么能分手啊?作不作?”于诺翻了下白眼——想当初那神分手,此时这神复合,这两个人,还能再胡闹一点吗?

时深眼中的决心那么强烈:“诺诺,这一次,我是怎么也不会分手了。”

当然,怎么可能分手?

你看这两人,自复合后几乎天天粘在一起,就像中间分离的那半年不曾存在过:她没有搬回他的住处,反倒是他搬到了她公寓;两人天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再也不曾因寒冷而在隆冬的深夜惊醒,再也不曾在通宵上班后又不要命地跑到酒吧去买醉,因为在每一个夜班结束时,总会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揉揉她的头:“走,回家。”

回家。她和他,两个人的家——

“时深?”

“嗯?”

“有一件事,我想我一定要和你说明白。”

她顿了一下,心中其实已隐隐有了眉目。果然下一刻,便听到阮俊宇说:“你猜得对,童童的确是Angela的儿子。可时深,我没有骗你,童童真的只是我的养子。”

她没有说话了,只静静地坐在那。

阮俊宇以为她不信,又继续说:“妈咪那边其实是我有意误导她的。还记得Angela那个男朋友吗?童童的亲生父亲,他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史,你说,如果妈咪知道实情还能让我领养童童吗?时深,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没有一丝犹豫,阮俊宇若愿意开口,那么说的必是真实的话。

你看,最不会撒谎的永远是爱人的眼睛——“别说了,我每一个字都信。”

他微微地笑了,抽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发丝:“那么,快乐一点,嗯?”

难道她不快乐吗?而且还不快乐得那么明显?

不,只要他在身边,每一分钟她都好快乐。

于诺结婚,就在两人重新交往的半年之后。

又半年了,冬意严严,寒流再度来袭的那一天,时深特意打扮了一番,原本是想挽着阮俊宇双双出现在婚礼上的,可临出门时,他却因一通电话改变了主意:“时深,突然有点急事……”

“怎么了?”

他目光黯了黯。时深想到了什么,正要问是不是童童出了什么事,却听到他说:“公司的业务出了些问题,需要我临时过去处理。”

这一年多以来,阮俊宇已逐渐将一部分业务扩展到巴黎。她于是没有多想:“快去快去,我在婚礼上等你。”

可事实上,当时深只身前往于诺的婚礼时,医院赶过来的同事拉住了:“你们家那小养子是怎么啦?医院出来时,就看到你男朋友抱着那孩子狂奔到急诊室……”

颜时深一怔:“你……确定吗?”

“确定啊,童童嘛,都来过好几次了!”

她呆呆地僵在了那里。

于诺的婚礼简单却隆重,一整天,时深就看着好友的眼笑成了一条线。有心直口快的同事问她:“这才认识几天呀,就嫁啦?”同样心直口快的于诺咧着嘴笑:“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那一刻,时深心中突然有了些震动:是啊,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几乎连想也没有多想,她突然就拿起包站起身。尽管婚礼已达最高潮,全场欢呼震耳欲聋,可突然间,医院的方向跑。

耳旁不断不断地响起自己曾在诺诺面前的信誓旦旦:“这一次,我是怎么也不会分手了。”

是,这一次,她是怎么也不能放手了。

他没有让童童搬来和她一起住,就连生病也没有告诉她,那一定是因为他以为她再也不肯敝开心胸接受这一个孩子。

可不,不是这样的,为了他,她愿意接受的。

只是当时深风尘仆仆地跑到童童病房外,正要敲门进去时,却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板发现了——那里头,原来并不止阮俊宇和童童二人。

Angela正坐在病床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童童的脑袋,而阮俊宇就在她对面,喂着孩子喝一碗汤。

她伸出的手生生停在了空气中,只因病房里传出的对话——

“爹地和妈咪会一直陪着童童吗?”

“当然。”阮俊宇回。

“那……时深姐姐呢?”

“童童想让时深姐姐当你妈咪吗?第二个妈咪?”

童童沉默了。小小的脑袋垂下来,许久许久,才说:“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妈咪了。”

她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原路再返回婚礼现场时,所有的仪式都已经结束了。小小酒宴上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工作人员,她们说:“小姐,你来晚了呢。”

是啊,是来晚了。她失神地跌坐在座椅上——从一开始,就晚了。

酒宴的台上还挂着一对新人幸福的笑脸:于诺和她刚上任的先生,笑得那么甜蜜。

等阮俊宇赶到时,这里已经连工作人员都没有了。偌大空间中只余下时深一人,失神地望着台中央的照片。

“时深,抱歉,我……”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你看,终究是不懂得撒谎的人哪,于是连一个谎也撒得不干不脆。

时深没有转脸去看他,一双眼仍定在新人甜蜜的照片上:“阮俊宇,你错过了一场很浪漫的婚礼呢。”一边说着,唇角一边勾起了温暖的微笑,就像是突然想起婚礼上的浪漫:“当有外人问新娘为什么敢毫不犹豫地嫁给新郎时,她说:‘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阮俊宇也笑了,转头看向她时,时深正慢慢地将目光从远方移到他脸上:“阮俊宇,我们呢?我们也会有这一天吗?”

他大手抚了抚她发丝:“当然。”

“可是,我好怕走不到那天。”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他怀里,感觉男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似乎僵了一下:“阮俊宇?”

“嗯?”

“我们结婚吧。”

7、结婚吧

他没有说话了。

有那么一瞬,时深似乎感觉到他身体里绽发出了强烈的错愕,无关喜或悲,无关接受或拒绝,他只是错愕。许久许久,也没有出声。

时深终于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身子挣扎着要离开这副怀抱时,却又被他重新锁回去。

这一次,就像终于反应过来般,他说:“好,时深,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我们结婚。

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想结婚——

“明天,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可戒指还没有买……”

“那后天?”

“教堂还没有定……”

“那就下周三如何?时深,下周三刚好你生日。”

“好。”

好。就这样,挺好。

于诺听说后简直要笑死:“我靠!原来结婚也能传染啊?要知道我就早点结了,也省得你买醉了大半年,白白虚度光阴!”

最好的永远是共患难过的女朋友,时深笑了:“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份怀疑。”

“嗯?”

“那一晚俊宇会突然出现在手术室外,是你捣的鬼吧?”

“可不是?”于诺的声音听上去好得意:“那阵子我都快被你烦死了,天天买醉,醉了就要我去抬你,本小姐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好吧?那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跑到阮俊宇家,将他臭骂了一顿。你不知道啊,当时他那神情……啧啧啧,又自责又痛苦又追悔莫及的,那时我就觉得:好吧,这男人其实还是挺有心的。时深?时深?”

她眼底的光渐渐地淡了:“诺诺,谢谢你。”

“客气什么?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啊?”

她没有回答,只说:“下周三在你结婚的那间教堂里,你一定要来啊。这一次,”她低低地喃喃,“一定不会再分手了。”

恍然间就想起了那晚在讨论童童的身世时,她曾经问过他的问题:“那你和Angela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阮俊宇答得毫无心机:“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呢,”他想了下,“好得像兄妹,所以她生下童童、男朋友又被带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给她一个依靠。”

“娶她吗?”

“嗯。”

“没有爱情,也行吗?”

“全球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婚姻不包含爱情。”可后面大抵是怕她多想,阮俊宇又说:“当然,那是从前的想法。”

可今日,当听到好友这一番话时,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阵恐惶。

电话就这么挂到了阮俊宇那边,明明说好了婚礼的大小事宜由他来操办的,可时深就是一个电话挂到了他那边:“就定在诺诺结婚的教堂吧?我下了班就过去联系,下周三我们在那举办婚礼,好不好?”

那头的阮俊宇什么也不知,还故意取笑她:“等不及想嫁给我了?”

“是!”坚定的口气更逗乐了他。

可待到下班时间到来时,却是时深无法履行承诺了——

“医院集合,从这一刻开始,务必全力以赴,不得有半分闪失!每一条性命的得失都只在一瞬间!”

是,就在这一天的下班时间,医院里突然发来了紧急通知——就在这一晚,就在她与他原本想一起去的巴塔克兰剧院附近,恐怖袭击爆发了!

一瞬之间,死伤无数。

面目模糊的医院时,每一位医者皆严阵以待。时深焦急地在医护集中之前给阮俊宇打电话,可那头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竟没有接听。

集合的时候快到了,她满心焦虑,一遍遍往阮俊宇手机上挂电话,可那边却一遍遍的不接听。

终于,集合处传来了一声“哔——”,终于,她放弃地关了机。

迅速地,进入了救治状态。

什么儿女私情,什么个人恩怨,在恐怖袭击与生死面前,都是小事了。

尽管她不是主刀医师,可整整二十四小时,时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手术室。

外面的天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黑时,手术室外的灯终于亮起。她疲惫地走出来时,手机上依旧没有任何信息。

“诺诺,俊宇来找过我吗?你见过他吗?”

“没有诶……”

“诺诺,我要进手术室了,你帮我联系俊宇,告诉他我在做手术,婚礼的事他去筹备了……”

“好。”

伤员一个又一个,手术一场又一场,她从一个手术室奔波到另一个手术室的间档里,阮俊宇始终没有出现。

会不会……会不会他也在伤亡人员里?

时深突然间慌了起来,明明该休息的,经过了那么多场手术,她本该筋疲力尽地倒下的,可阮俊宇一直不出现——

“诺诺、诺诺你快帮我查一下伤亡人员里有没有中国人!”

“没有,时深,没有中国人。”

可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时间到了!大家打起精神,不要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再一次,她走进了手术室。

可是,抢救无效,再一次抢救无效。

最后一名遇难者抢救无效时,整个手术室里终于响起了沉痛的悲鸣。最后一刻了,她看着周遭一张张痛苦的脸。而手术台上,劫后余生的难者再一次死去。

时深慢慢地走出了手术室。那高度紧张的身和心,此时此刻,正一寸一寸地松懈,瓦解,分崩离析。

“怎么办,还是没有联系到阮俊宇诶……”于诺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可是,已经无所谓了。

医院底楼时,蓦然抬首,她苦苦追寻了好几日的那张脸原来正映在电视上:“知名艺术家Angela与男伴劫后余生,可亲眼见证了悲剧的他们至今仍心有余悸……”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静静地看着:那电视上的男子,似乎瘦了一点,憔悴了一些,眉和宇之间,是接连数日堆起的疲倦。

唇角冷不防地,就勾起了一屡轻笑,伴着倏然滚落的泪水——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就在自己抓紧每一秒给他挂电话之时,这个人又是怎么抓紧每一秒,赶到了那对身陷险境的母子身旁。

整整三天,他没有接她的电话,没有一个留言。婚礼的时间渐渐逼近了,于诺因为科室不同没有参加抢救治疗,早已经替她打点好了一切——

“后天就是星期三了,时深……”

“他会来的。”

可一天又过去了,阮俊宇依旧杳无音讯。

“明天就是星期三了,时深……”

“他会来的,一定会!”

“可如果……他没来呢?”

时深愣了一下,飘忽的眼慢慢慢慢地,移到了窗外无穷的深夜里。脑中的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开始起了争执——

如果他没来呢?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

如果没有呢?

不可能没有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阮俊宇啊,不说谎的阮俊宇……

所以,他从来不说他爱你。

你懂什么?胡说!闭嘴!马上闭嘴!

闭嘴吗?呵,事到如今还不肯面对现实。颜时深,你真是疯了。

8、婚礼

那一场婚礼,大抵是她这一生中最寂寞的日子。

身后的人群如同无声的海,海纳百川,接纳了这一场始终没有男主角的尴尬仪式。而后,一个一个地,无声地,离开了教堂。

余下前方那个身着白纱的女子,她固执地僵在那,在诸神面前,固执地坚持着。

教堂之外,日落无声。

她从日出等到了日落,等到了神父也开口——

“孩子,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神父,你放弃我了吗?”

“是他放弃了这一场婚礼,孩子,是他放弃了你。”

身旁的于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紧紧箍着她细瘦的肩膀:“时深,回去吧,我们回去,别等那个王八蛋了……”

可她一动也不动。

恐怖袭击的余威仍在,不过月上柳梢头,整个世界已安静得没有声息。时深固执地站在那里,低低地喃喃:“阮俊宇他说,这周三是我的生日,我们要在生日的时候结婚。以后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都是我的生日,他说,他说……”

他说了什么?恍惚之间,她竟记不起他的话了,她也记不起他的脸——他说了什么?说没说过爱她?不,没说过,从来也没说过。

就那么一瞬,混乱与清醒更迭的那一瞬,时深突然转过身,发了疯地奔出了教堂。累缀的白色婚纱在这个人间掀起了绝望的浪,于诺在她身后喊:“时深!时深你去哪?”

“去换掉那把见鬼的锁!”

公寓的那一个门锁,她和他各拥有一把钥匙。可从这一刻开始,她不会再让他拥有这一个权力了。

可谁会知,锁才换完没多久,那一个夜晚,消失了那么久的他竟来了。

开门失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随即,是阮俊宇按门铃的声音:“时深?时深?”

声音疲惫却平常如同往昔,这个人,仿佛并不知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件多么大的事。

时深没有应。门内透出了缕缕灯光,《安魂曲》冰冷地传出屋,如此迹象昭彰着他要找的女子就在这公寓里头,阮俊宇于是又唤了一声,可时深还是没有应。

明明室内已经响起了不锈钢制物品相碰的声音,她就是不应门,任由铃声在外面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最后,阮俊宇终于失去了耐性:“颜时深,你见鬼地给我开门!”

那门才“咔”了一声,被拉开了。

满室刀光,全来源于地上的手术刀:一把,两把,一排,两排……分门别类地摆了一地。时深疲倦的眼里有巨大的创痛,他下意识地认为是为了在这场恐怖袭击下死去的人们,于是上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好了,别难过了,你已经尽了全力。”

是,她的悲痛来源于失败的抢救。

可错的是,他以为她所有的悲痛都来源于失败的抢救。

时深静静地偎在他怀里——

“恐怖袭击发生时,Angela突然发信息来说,童童被挟持了……”

“太突然了,我一时间没来得及和你联系就赶过去,手机又在途中弄丢了……”

“时深,童童被吓坏了,他最后没有被杀害,可是已经被吓坏了。你知道他原本就有些自闭,这一次之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么多天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时深……”

他絮絮叨叨,一遍遍讲述着她此时已经不再关心的事。时深闭起眼:“够了。”无动于衷的泪水簌簌滚落,在阮俊宇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前,说:“我在教堂里等了你一天,”她抬起脸,看到他似乎呆住了的脸:“阮俊宇,众目睽睽下,我穿着那条丢人的婚纱在教堂里等了你一天!”

他浑身一僵。

直到此时此刻此分此秒,他才想起了这么大的一件事。阮俊宇如梦初醒:“今天星期几?”却被她狠狠地推开了:“星期几?你竟然还问星期几?阮俊宇,问星期几有用吗?你错过了,这辈子永远错过了!”

可是,到底是谁错过了?真正想要结这个婚的人,到底是谁啊?

她瞪大眼,无穷尽的滚烫泪水簌簌滑落:“我怎么就那么好笑呢?妥协、退让、自我催眠、自欺欺人——所有丢脸的事都做光了以后,还是这样!我怎么就那么好笑啊?阮俊宇,你怎么就让我变得这么好笑啊?啊?”

“对不起,时深对不起!”他马上反应过来,迅速拉住她的手包住她的肩包抱她的身子:“时深,我们马上去教堂!”他吻她的眼,就像是察觉到了即将要失去什么,他急急地吻她糊了一脸泪的脸:“我们现在就去……”

“够了!”

他顿了一下,她也顿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安魂曲》缓缓流淌着。她与他,依旧是两相偎依的姿势,如同往昔。可你知,好多事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去了:“阮俊宇。”

“嗯?”

“阮俊宇。”

“嗯?”

她沉默了。

叫了他的名,一次,两次,之后又沉默。直到他拉开距离想看看她的脸,时深才更紧地抱住他:“你知道吗,刚刚在摆这些手术刀时,我无数次幻想着将它们刺向你的心脏。”

他身体一僵:“时深……”

“怎么办呢?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变得敏感、狭隘、神经质。可是阮俊宇,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变得敏感、狭隘、神经质,哪怕只有我的一半,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我现在都会毫不犹豫地再跟你去一次。可你没有,阮俊宇,你一点都没有。”

就像这一场糟糕的婚礼,从日出等到日落时,有那么多次,她不断不断地替他找原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一定是在赶过来的路上出了事……她甚至还替他找了诸如“婚前恐惧”“压力巨大”等等普通婚礼前都可能出现的普通问题。可最终,他的原因竟是比任何普通问题更加普通的那一个——

他忘了。

是,不过是,他忘了。

就像那年在埃菲儿铁塔下,当她说“阮俊宇,我从来都没有和阿源在一起过,你相信吗?”那一刻,他从迷惘到反应过来到迅速回应“我相信”——多么的难堪,多么寂寞。

爱是一个人的烟火吗?还是深夜的时候因为思念和寂寞而拥抱自己的身体,在无穷尽的折磨后,妥协,退让,重蹈旧辙?

她太累了,真的,太累太累了。

“阮俊宇,我们分手吧。这一次,求求你别再回头了。”

9、烟火

“你是一个好人。所以在Angela需要你时,即使没有爱情你也可以给她婚姻。所以在我那么痛苦时,即使没有爱情你也可以重新和我在一起。”

“可是阮俊宇,我要的不是一个‘好人’,我要的是一个‘只对我好的人’。”

“不知是我贪心,还是你贪心。我和Angela和童童,在你心目中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都是你‘重要的人’,在某个时刻,谁更重要,另一个人就会被暂时抛弃。”

于是这一回,在童童的自闭症发作时,他彻底忘了自己和她的婚礼。

阮俊宇还僵硬地站在那,时深已经挣出了他怀抱,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大厅。

他自后拉住她的手,有些失神地,却听到她说:“求求你别再回头了。”他眼中有无尽的慌乱,可究竟是乱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了。

分手之后,时深很快就搬了家,一周后,医院也没有再去了。

他找过她——不,应该说,阮俊宇一直在找她。可这回,却是换成了她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他一遍遍地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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