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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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5 1: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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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就像一封电报,每天都来催她,说情况紧急,让她马上就去。她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理由,比如房东要过来拿钥匙比如头晕目眩什么的,一拖再拖。

其实,前一段老*找她商量这事时,她当时正对着镜子打扮,镜子里的手拨弄刘海儿,停了一下,又细致地摆弄起眉毛来。老*在等她说话,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妆容上,直到最后也没有表态。那次老*没再说什么,把一本书放在她桌前,说,下次还我。老*走后,她翻开看,是本苏联小说,名很怪,叫《士敏土》。士敏土是当时文人的叫法,民间叫洋灰,后来叫水泥。她看了一夜,看得心血好热,里边的黛莎让她生出钦佩。她明白了老*的用意。老*又来时,她什么也没说,把书还给了老*。这让老*颇感意外,只好摊牌:知道很难为你,你毕竟是个姑娘,可组织上就是这么定的(说到“组织”两字时,老*加重了语气)。这么重的任务给你,也是对你的信任和考验。老*走后,她呆在那儿,怔怔的,有点儿百感交集。怎么办?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在年,“组织”一词对她该多重要,站在历史以外的人,永远不会懂。

星期二是指定见面的日子。有要紧事,就在中央大街与马街交口处的图姆贝上留条。图姆贝是俄语,圆形广告筒。那天,她去得早,老*正好走来,不用留条了,擦肩而过时她丢下一句话:好吧,也就我能这么做吧。

老*明白其中的含意,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激。

就这么的,她辞了给白俄小孩做家教的差事。

高跟鞋清凉的响声印在树荫里,旗袍下摆的开气儿随风舞动着。走起来,琵琶一样缓缓的曲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穿在了身上。辫子有意盘在脑后,让自己不那么年轻,多几分持重。那天,她跟着老*来到药铺街。两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地走。老*是她领导,现在却像个仆人,一身便装,布鞋土褂,肩上压着她的皮箱,脖子和脸上都是汗。对这件事,老*也问过她,和你父母打个招呼吧?她说,要是打招呼肯定不同意。他们给她张罗呼兰邮局经理的儿子,这个老*也知道。为躲避亲事,她毕业后没再回老家。

蝉声云一样罩在头上,叫得她心有些乱。她此时的心情和老*不同,正忐忑着。陶福安到底什么样?这不能不让人寻思。尽管前提都是献身革命的战友,但是,豆蔻年华并且深受苏俄文学影响的她,对“伴侣”一词,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心怀憧憬。毕竟,一表人才谁都觉得赏心悦目,若是个歪瓜裂枣,无疑会动摇她好容易才下的决心。她不好问老*,也不能问。对她来说,不管谜底是什么,都得接受,这是原则。加入组织那天,老*摆弄着掩护用的扑克牌,说,当事业和爱情这两副牌摆到一起时,事业是大王,爱情是小王,事业永远高于爱情、高于一切。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她现在还记得。

走进九号院,老*小声嘱咐:别有啥顾虑,和夫妻一样生活。

她的脸忽地红了,不看老*,也不回答,心里想着黛莎。

那是三层楼围成的单独院落,住的都是在满铁上班的中国高级职员。一年前老*租下它,看中院子前后有门洞,住处窗外有大树,爬到树上能迅速逃生。老*是给陶福安租的。陶福安住这儿有几个月了,很少与人来往,见到邻里十分谦和,打招呼点头。院里人都以为他是教书的日本人。楼道里面很暗,老*说,小心点儿。脚步越临近,她心跳得越厉害了。路过一楼,某个房间传出女人的喊叫声,咕咕地喊,很瘆人。老*回头说,别怕,疯子。开门人正是陶福安。他长相周正,浓眉大眼,她悬着的心陡然放下,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心怦然一动——她喜欢漂亮的男人。老*放下皮箱,告诉陶福安:沈雅璇。陶福安大方地伸出手去,一只湿凉的小手指搭在他手心上。

老*走后,天色黑下来。沈雅璇坐在一边椅子上,低头不语。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起身离开。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住在一起?这也太突然了吧。和以往想象的冲锋陷阵迥然不同,她领受的革命任务竟是和一个原本陌生的男子生活在一起。那个晚上,她一直僵直地坐着。陶福安捂好被子也坐了下来。屋子里很静,两人仿佛被搁置在无尽的寂静中。后来,还是陶福安说的,睡吧。沈雅璇旋即站起来,背过身去慢慢解扣子。这时她才发觉,穿旗袍是个错误。细致而繁琐的纽扣,在陌生男人面前去掉它有多难。一个一个解开扣子的过程,也像一句一句在劝说自己:这是任务,这是工作,这是使命,这是黛莎——她转身看看被子,两床被子是分开的,这让她好受点儿,不那么太难为情。

她说,把灯关了吧。

陶福安身后的墙上垂下一条线绳,下端有个小钮,往下一拉,咔嚓灯就灭了。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当然,沈雅璇并没有睡着。这是闺房以外的一个陌生空间,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眠。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慌张的声音。指尖触碰处,一切都生疏。那边,英俊的陶福安也同样忐忑。空气中不时飘来年轻女子的味道,有一种甜蜜,也有一种刺激。他无声地吸着,那些似有似无的气息经过喉咙,被他慢慢咽下去了。一对身怀使命的青年男女,带着对彼此的信任和生疏,带着对信念的忠诚,在各自的被窝里,感知着对方的清醒,小心翼翼,又不敢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那一夜格外漫长,谁也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少天的夜里,陶福安终于勇敢地掀开她被子。她背着身子,他从后面抱紧了她,说,你冷吗?沈雅璇身子发热发烫,她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急促。这是她初次被男人搂抱,还是赤着身子让一个陌生人抱着。沈雅璇后来想想,那咬紧牙关仿佛黛莎附体的瞬间,自己的头脑简直是一片空白。

陶福安竭力让自己显得自然:老*都和你说了吧?

沈雅璇暗自骂他笨蛋。老*不说,我躺在这儿干什么。陶福安的手摸过来,她本能地按住他的手。毕竟赶不上黛莎。湿凉的手心贴在他手背上,脉搏颤动,就这样按兵不动。他没再继续,却也没松开。沈雅璇知道他的善意,但青年女子的羞涩和闺秀的尊严让她本能地抵抗,偏偏他又很在意对方的想法,也就不动了。沈雅璇有些自责,为了补过,为了任务,也为了某种诱惑,稍一犹豫,她还是勇敢地转过身去。这一刻她已经不能再犹豫了,她紧紧地抱住陶福安。二人拥吻在一起。

早上起来,沈雅璇跪在床上叠被子,她突然停住了手,褥子的白布上,一块殷红的血迹,一下子映湿了她的眼圈。她知道,对于她,一个时代结束了,而另一个身份,开始了。

这是上级安排的。

这不一样,虽然白天上班走路十分小心,防人跟踪,可回到家里,他们便放松下来。一对原本还素不相识的革命同志,火速而坦然地完成了角色转换,真真切切甚至有点儿乐此不疲地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小日子。当初老*这么叮嘱沈雅璇:除工作外,要照顾好陶福安的生活。沈雅璇谨遵领导的嘱托,摇身成了一个和婉贤淑的妻子。每天陶福安上班后,沈雅璇就关好门,拿出钢板来刻字。老*规定,每两周要出一期简报。一年前,沈雅璇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没有一次耽搁。开始,她只负责刻字,后来,人手紧张,印刷的活儿也交给她。来到这里以后,工具都带着,那天老*扛的皮箱,里边装的并非什么女儿家的金银细软,而是简易的印刷工具。

沈雅璇刻钢板时,常常会清晰地听见楼下疯女人的响动。有时是唠叨,有时咕咕地喊,有时也会哭。她推测,这个女人是间歇性的,时好时坏。蜡纸上也会浮现出人影,影影绰绰的陶福安,眯眯笑着,脸上泛着蜡纸一样的光泽。

有一次,沈雅璇看着陶福安在吃饭,问,我一旦有了怎么办?

陶福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有什么?

沈雅璇凝着眉,孩子呗,还能有啥?

陶福安的眉宇间掠过一道光芒:太好了!男的叫陶小,女孩叫陶丫。

沈雅璇嗔怪地翻一下眼,把脸扭到一边:我不是问孩子叫啥名,我是说该怎么办?

陶福安嘴角挂着饭粒,干脆地回答:怎么办?把他们养大成人!

沈雅璇笑了,好像看到了不久后天伦之乐的场景,眼前也随之出现了多年后儿女长大的那种快乐时光,她笑着搂住他拿筷子的胳膊,有些撒娇地问:那组织上要不同意呢?

陶福安沉着肯定地回答:组织上也要为自己同志考虑啊。

沈雅璇深情地望着自己的爱人,从内心深处,她感到了一种幸运。那你说,咱俩现在是啥关系?是同志还是夫妻?

陶福安有点儿调皮地回答:我也不知道,算啥呢?

沈雅璇说,别这么看我,我问你呢。

陶福安想了想说,比同志近一点儿。

沈雅璇埋怨,都住在一起了还能不近?

陶福安说,比夫妻又差点儿。又说,你问问老*。

沈雅璇用胳膊碰他一下,想什么呢你?让我问,你好意思吗?挺大个男人,让我一个大姑娘问?

陶福安狡黠地笑着说,你已经不是姑娘了。

沈雅璇一听,马上眼睛湿了。

陶福安发觉失言,赶紧放下筷子,他抱紧这个让自己疼惜的女人,头抵在她的浓发里。

两人就那样相拥着,谁也不愿意松开。

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过去了。那些天,该来月经了,却没来。过几天还是没来。沈雅璇焦虑地等待,等来的却是呕吐。她知道坏了,可能有了。小时候,小姨怀着孩子和妈叨叨咕咕,说的就是这些。这事她没告诉陶福安,不想告诉,为什么,她也说不清。九月以后的一天中午,沈雅璇正在做饭,灶房腾起的烟雾忽地一暗,陶福安和往常一样回来了,他拉一把正炒菜的沈雅璇,就进屋去了。沈雅璇知道这是有事了,跟他进屋。

陶福安急促地说,赶紧帮我收拾一下穿的衣服、鞋子。

沈雅璇问,有情况了?

陶福安回答,有任务,组织上派我走,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沈雅璇没有多问,这是纪律。她想让陶福安吃完饭再走,可他必须马上离开。

提着樟木箱子的陶福安,只是草草地抱了她一下。沈雅璇能感觉到那一抱有些漫不经心。她知道,身兼使命,他此刻心里装的是新的任务。她开着门,看见陶福安下意识地对她摆了摆手,脚步声渐渐远去。望着那个如常离去的背影,她有些怅惘和难过,但尚不知道,那竟是他们彼此生命中最苍凉的一次告别。沈雅璇坐在椅子上,心里一阵凉,空落落的。真正的地下工作,有时会让人感到奇怪和恍惚。她一直没弄清,她和陶福安究竟算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她肯定,怀孕了,肯定怀孕了。这个生不逢时的小生命,给她带来不安和忧虑。那天晚上,屋子里很凉,沈雅璇睡不着,窗外的吵闹声让她烦躁不安。楼下疯女人也没了声息。沈雅璇倒盼着她喊起来。她预感到可能要出事了。果然,街上响起了警车声。楼下疯女人被警车惊着了,突然发作砸东西,玻璃镜子的碎落声,清脆得令人发毛。

沈雅璇的预感没有错,那天晚上,日本宪兵队和哈尔滨警察局的确大抓捕了。起因是在白天,一个叫朱金的交通员,在一角钱饭店与共产国际的人接头,被盯梢特务发现。朱金被弄到局子里,上刑没到十分钟就交代出共产国际的人,共产国际的人上刑后也迅速变节,交代出王乾平和陈全民,他们都是北满省委的重要人物。那天夜里,哈尔滨没消停,警车来回在街上跑,对组织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沈雅璇担心老*被抓。好不容易才到了接头日子。沈雅璇去得早,她在图姆贝上发现纸条:老地方见。见到老*的字体,内心涌出喜悦,不管怎么说,老*平安,心里那根梁就算没塌。

老地方就是米尼阿久尔点心店。米尼阿久尔是俄语,精美的画框。地处中央大街繁华地段,窗上淡蓝色大卫星明晃晃的,一看就是犹太店。这里非犹太人几乎不来,所以平日人不多。老*和犹太店主卡茨很熟,就把这设成长久联络点了。每次,沈雅璇在这把印完的文件给老*。日本人征用了卡茨太阳岛分店,让卡茨很心疼,那是当年岛上一道风景,俄式二层木质结构小楼,漆着邮差绿,上面布满镂空雕饰。在那里吃一回西餐,是件很体面的事。如今收入减少了,卡茨表面不说,其实恨得牙痒痒。日本人不知道卡茨的心事,视他为朋友,因此很少来打扰,老*就看中这些了。再有一点,这里有个后门,如果有什么意外,至少还有溜掉的机会。

壁纸灰暗,一幅幅油画挂出几分生气,米尼阿久尔的名字也许是这么来的。油画的调子很深,白天靠窗子的光,阴天就要开灯了。幸好,今天阳光斜照进来,撑亮了屋子,微小的浮尘在光线里游走。沈雅璇在角落里坐下。老*以前告诫她,永远别待在显眼处。他还举个例子,前中共要员顾顺章在上海耐不住寂寞,街头露一手缩骨功,结果让特务认出来了。老*说,要在暗处,你能看清别人,别人看不清你。米尼阿久尔有两种食品好吃,都是犹太节日吃的:一种希伯来语叫马扎的无酵面点,还有就是哈曼耳朵,儿童糕点。沈雅璇知道老*爱吃,平日为了节省,见面时一人一杯淡茶,今天也许想给老*压惊,她叫了点心。老*表情凝重地坐下。他换了装束,西装革履的。在沈雅璇看来,老*穿什么都是戏装,他防备盯梢,总在不断变换外形。凭直觉,沈雅璇知道出事了。

老*告诉沈雅璇,两个重要人物,王乾平和陈全民被捕了。他们手里掌握着北满地下*组织重要成员名单。省委准备让老*设法营救。这段时间取消一切联络,等待通知。

沈雅璇忍不住打听陶福安的情况。

老*说,派他走是组织定的,他很安全。

沈雅璇继续问,我和他能再见面吗?

连她自己都能感到,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期盼和热切。

老*想了想,说要是顺利呢,一个月;不顺利呢,一辈子。

沈雅璇看着老*,欲言又止,一种酸涩之情油然而生。她忽然感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在蠕动,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回去的路上,沈雅璇尽量低头走,她的余光能感觉到街上“狼”明显多了。哈尔滨是地地道道的间谍城,日俄战争以前就出没着各种特务暗探。日俄战争以后,三十多个国家在此成立领事馆,各种国际机构也都设在这儿,这是一个华洋杂处、文化交会重叠的移民之城。面目斑驳,世风动荡,特务自然就多起来,除了便衣,还有些地痞、乞丐、醉鬼、小偷、妓女,甚至流浪艺人,他们充当线人、探子,谁给钱为谁干。药铺街街口,新来个掌鞋的,对面又多了个卖朝鲜糖的。老*曾经叮嘱她,一定要注意自己周围的变化,哪怕是微小的调整。好在,没设在九号院大门洞,这说明,敌人只是加强了警戒,并没有针对谁。那天,沈雅璇特意试探了一次。她故作慵懒地提着一只鞋,晃晃荡荡把鞋扔在鞋匠的围裙里,鞋匠愣眼抬起头,沈雅璇没心没肺盯着他笑,说跟儿磨偏了。鞋匠眼神平常,沈雅璇才放下心来。

窗外的大树早就光秃秃了,地上一层厚厚的褐色树叶,空气中泛着叶子残余的清香。而后,清雪飘来了,积雪下来了,覆盖了街道和整座城市。清香没有了,冬天的哈尔滨,骤然就萧条了。只有炊烟还散着生气,弥漫在铅色的上空。电话线上几只家雀蹲在瑟瑟的风里,毛都是黑的。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沈雅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是老*领着两个孩子慌忙而来。沈雅璇没敢开灯,她点亮油灯,看清屋中间站着两个男孩儿,胆胆怯怯的,头发乱蓬蓬,都很瘦弱,大的有七八岁,眼睛一眨一眨地看沈雅璇;小的只有四五岁,鼻尖蹭着黑色,低着头,玩着手指不敢看她。老*把沈雅璇叫到厨房,告诉她,大的是王乾平的孩子,他妈去上海工作牺牲了;小的是陈全民的孩子,陈全民爱人两年前产后风死了,孩子一直没人管。这次组织要求把两个孩子接过来,秘密抚养。老*再三叮嘱,一定要照顾好烈士后代,这是你今后的工作,也是组织对你的考验。

沈雅璇说,请组织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老*和沈雅璇回到屋里,沈雅璇一边搂住一个,看着他们脏兮兮的小脸儿,怯怯的眼光,心中掠过一阵疼惜。这么小就没爹没妈了,多可怜!随着肚子里小生命的孕育,她的母性也在一天天隆升。沈雅璇情不自禁地搂紧他们,她认为自己有责任护佑这两个不幸的孩子。

老*对孩子们说,这是沈雅璇阿姨,以后你的名叫大毛,你是二毛,你们就叫她妈,随她姓,啥事都要听妈妈的,记住了。

两个孩子小声说,记住了。

老*让沈雅璇把钢板、蜡纸和传单都交给他带走,以后这事交给别人。老*提箱子要走,又想起什么,小声说,今天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带钱,明天我把钱给你送来,这是组织上给你抚养烈士遗孤的钱。

沈雅璇站在门口,不经意间姿势已经像孕妇了。老*看着她挺起的肚子,眼睛里露出喜悦,这是老*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提醒她,外边风很紧,日伪到处抓人,要多加小心。还说明天会把钱送来,组织上不会亏了她和烈士的后代。

沈雅璇说,给我一点儿吧,我已经没钱了。

老*要推开门,手忽然缩回来,小声嘱咐,取消第一联络。

沈雅璇知道,那是一句暗语,是取消图姆贝联系方式。

沈雅璇点了头,接着轻声问起,我什么时候能转正?

老*想想说,经受住考验。而后看了看她,又接着嘱咐:还是显得太嫩,今后打扮得老点儿,照三十五岁来。

…………

——摘自中篇小说《绝境》,作者刘跃利,原发《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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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年第8期,年8月1日出刊,总第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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