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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蝇子从阳台敞开的门洞,飞入室内,停歇在客厅的地板上。我举起蝇拍准备将其杀毙。
我家的小猫,却从伸长身形的地板上翻过身来,两只眼张得很大,专注地盯着那只蝇,看得有滋有味。我退回来,放下拍子,看猫。
它忽而一跃起身,很作势地扑了过去。自然,蝇子飞了。它蹲下身子,耳朵一下子立起来,眼睛搜寻着那飞蝇,做着旋转。尾巴闲散地半天拍打一下。
近二十天了,小猫终于活转过来,且恢复了常态,我还能求些什么呢?
去年8月,我结束了暑期最后一场讲座,回家。刚下了一场暴雨,公路两边的土地满是泥水,经太阳一灼,热气上升,暑浪逼人。行至北一中东边的一片拆迁地,在丛生的杂草中,传来暗哑、微弱的猫叫。我的双腿为这声音牵引,不由停车,寻找。有两只小猫,一白一狸,狸猫鼻眼不辨,举头不住;白猫声音孱弱,遍身生癣,便先捉了小白放入车筐。再过去,伸几次手,最终没敢捉那只。我默默看它一会儿,在心里祈求它原谅。就载了小白回家。
它很害怕,不知此番命运如何。刚脱了手,便钻到沙发下,不再露面。我不强迫它,只把小盘中食物加满,再接一小碗清水。天落黑的时候,小东西爬了出来,蹲在小盘那,大口吃起来,然后无师自通地跑到小碗那,喝了一气水,又拱到沙发下,将自己藏匿起来。
等它再次出现的时候,爱人捉了它,为它洗澡,驱虫,涂药,然后放开它,任它兴趣。慢慢的,见到我们,小白不再惊慌藏匿,它开始在脚边环绕。睡觉的地方,也从沙发底下转移到上面。
有一回,我把它捉在手中。它张大眼,对着我叫:“妈——唔、妈——唔”。它不叫“喵呜”,叫“妈——唔”,后边的“唔”字却又念得极短极轻,只是像在叫“妈——妈——”。粉色的三角形的唇与婴孩的有几分相似,开闭之间,有璨璨的小齿闪露,芝麻粒大小。记着刚来的时候,它的小齿刚刚钻尖儿,它对狗粮的狼吞虎咽让我颇感惊讶。(这狗粮是家里一只叫“兔子”的狗狗的,那时没有专门给小猫买。)
月余,小白身上的猫癣已痊愈,生出新的绒毛,它也从之前的小可怜,变成一个干净周正的小玉猫。一天天活泼,应该说是淘气起来。家中所有器物,它一律能跃上,空调、冰箱、书橱顶上的东西,只要能拨拉动的,一概滚鞍落马。几只陶器更是碎了身骨。
有几次,小白跳到茶几上,圆睁着眼很认真地看着我,嘴里叫着:“妈——唔、妈——唔”,一边用小爪一下一下拨拉插花的玻璃瓶、茶杯盖子、散放的硬币,伸手之间,从指尖跌落下来,或碎了身骨或满地乱滚。它却一脸懵逼地蹲在那儿,依旧看着我的眼,很优雅地叫:“妈——唔、妈——唔”。似乎,这事与它无干。
“兔子”也备受其害。本来它们各自占领沙发一端,闭目假寐。“小白”一下跳将起来,抓住“兔子”撕咬,“兔子”吃惊地发出一声尖叫,逃离了。它像“座山雕”一样蹲在那,眼望别处,优雅地甩起了尾巴。“兔子”再发火似乎也没了理由,只有对着空气发蒙。
我们戏称小白是土匪出身,自带一身匪气。说话间,它又像一股旋风,从沙发旋过客厅,跃上床铺,落到阳台的茶桌上,气也不喘一下,再从茶桌,经床铺,飞客厅,上沙发。如此反复,所经之处,狼藉一片。
在这天真无束之中,小白长大了,身腰长了起来。若论年纪,当是长发及腰的豆蔻年华。今春三月,我发现了小白的变化:有些日子它目光楚楚,整个身子矮下去,匍匐在地上爬行,或者,一摊泥似的贴在地上。它不再叫“妈——唔、妈——唔”而叫“嘟嘟——哇、嘟嘟——哇”,像是俄罗斯人说话,打起了卷舌含混不清。又几日,小白的叫声越发凄厉起来,满含幽怨,昼夜不休,并伴随着大量脱毛。鼻头、嘴唇也苍白得厉害,很少吃食、喝水。如此这般,一直持续十几天,这就是所说的“发情期”。我们该干啥干啥,几乎不去过问。
没想到,这种现象越发频繁,小白发情的时间越来越长,周期却越来越短。我很为它的健康担心。便听从网上建议,准备给小白做绝育手术。
医院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莫离”,室内挂有“尊重世间所有生命”“众生平等”等条幅,我心里便生出几分的信赖。
术后当天,儿子把小白接回了家。小白表现出一种完全崩溃的状态,不停地发出低吼,几下就蹬掉套在脖子上的塑料喇叭,并开始用牙齿撕扯肚子上的纱布。我可以想象到,当医生缚着它的四肢,为它打针剖腹的时候,它看不到我们,内心是怎样的恐怖。以前小白都是宅在家里,没见过生人的。
我打开笼子,放它出去,让它在家中自由走动。六天后,小白起了高热,肚里生了一块蛋*大小的疙瘩,隔了皮向外凸着,精神也萎了下来。
再次送到“莫离”,做了第二次手术。为怕重演第一次悲剧,医院。四天后去看它,我惊诧于病魔的强大,笼中的小白,全然不是我那个威风八面的“土匪”了。它脖子上戴着塑料的喇叭,腿上扎着吊针,眼神疲软无力,胡须和眉毛一团糟,全身的毛向外张着。见了我居然哭了,我确信小白是哭而不是别的。它连打几个响鼻,眼中有泪。我从疏格中伸过手去,它用头抵着我的手,非常用力地。我抓挠着它的脖颈,竟然随便捏着几只跳骚。扒开颈上的毛,星星点点的黑跳骚格外触目。
这时,又一只大狸猫浑身包裹着,戴着塑料喇叭,扎了吊水,关到了笼子里。几分钟后,它的头向上抬了一下,又磕到笼底,再抬一下,又磕到笼底。它用两只前腿支撑着再抬……我的小白几天前从手术室出来的样子,呈现在眼前了。这是我不敢看,不想看到的。
医生说,小白一直不吃东西,还得再吊两天。我向小白说我还得把你留在这里,没办法。小白原想我会救它于水火,不料我再次弃了它。它的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与恐怖。
再次回到家里,小白“文静”了起来,似乎改换了身体的内容,有了一只母猫应有的样子。优雅的蹲在那,长尾巴环身而绕,偶尔,伸出小爪玩它的“猫逗”,很悠然、很闲适。那些横扫一切的力量,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想起丰子恺写的《送阿宝出*金时代》。我想,我亲手把小白送出了*金时代,它正敛去许多的天然,一天天成长为我希望的猫的样子。
写下“众生平等”四个字,我的眼泪下来了。
作者简介杨秋:小学教师。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所写乡村人物系列、乡村生活系列,分别在《谯城周刊》和《亳州晚报》连续刊登。小说、散文、游记收录在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发行的《河流与乡村》《盛世雅言》《亳州当代散文选》等著作中。散文《我的村庄》正在《亳州晚报》连续刊登。
喜欢简单随性的生活,喜欢读书和运动,喜欢用白描的语言叙述心中最真实的故事。常为自然界中一朵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