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享两篇文章,文章作者,其一是百外一名豆蔻年华的孩子,另一个是百外的老师。文章与我无关,我只是她的老师,但我不是那个挂名的指导老师。从文章来说,她是我的老师;从情感来说,我们也许是兄妹——至少,文章让我想起我的奶奶,勾起了我的文思。
1.离别杨芊紫
因为没有住在一起,我与奶奶并不亲,所以每次跟奶奶离别,我心里都不会有难分难舍的感觉。但每次当我和爸爸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跨出老家的门槛时,奶奶总是颤颤巍巍地送我们到门口,拉着我的衣袖,眼里含着泪恳求:“再多待一会儿嘛,再多呆一会儿嘛……”我心里还是会涌起说不清的滋味。
以前,我总羡慕别的同学或朋友有奶奶在身边对他们百般宠爱,却几乎想不起来也有一个老人在遥远的地方日日夜夜地盼望着见到我。
不久前,在整理房间时,无意中在一本发*的影集里看见了一张照片:在老家房屋的院子里,暖暖的阳光下,我依偎在奶奶的怀中开心地笑着,那么的无忧无虑;奶奶也笑着,那么的温暖慈爱。我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许久,虽说我已完全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境下拍的了,但那一刻,我突然感动至深。
关于老家那个淳朴简陋的小院,我只记得我和奶奶曾一同坐下门前的台阶上,我低头玩着手机,奶奶把玩着她的手杖。老人家不时发出感叹:“哎,一转眼儿孙都长大喽,奶奶也老喽……”一听到奶奶那似乎永不变更的话语,我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奶奶见了,就抛下拐杖,伸手握住我的手,而我当时玩游戏正在紧要关头,哪里顾得上她?急得重重的而又冷漠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放开啊!”奶奶原本温暖光亮的眼神忽而黯淡下来,低下了头,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沉默不语。
看到这张照片,想起那次对奶奶的伤害,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是什么让我无情地遗忘了我和奶奶有过的那样温情美好的时光?我无法释怀。我也这才明白,每次与奶奶离别时那种说不清的滋味,是流淌在血液中的骨肉亲情。
奶奶的近况很不好,几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学业繁重的我无法跟父亲一起跋山涉水回老家去探望她,只能从爸爸发回的照片里看到病榻上垂危的奶奶,她憔悴瘦削的面容、泪汪汪带着乞求、无助的眼神,让我瞬间泪湿脸庞。
我真的害怕此生无法再与奶奶好好告一次别了,我害怕这会成为我终生的遗憾。我多么想时光倒流到那老家的门槛前,让奶奶苍老细瘦的手,牵着我的衣袖,我一定不会急着转身离开,我会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安慰她,跟她说我会想她会再来看她,会再多待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注:该文发表在《特区报》)
2.送别奶奶胡涂清
看完,作为老师,我能想到“没有细节就没有艺术,有真情实感就有文学”。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如果谁说没有,那一定是个无情的人。我不是无情的“孙子”。我的奶奶于年去世,可是她最近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梦里,月光下,朦朦胧胧,她只是冲我笑,笑得那样真实,可是,梦中的笑,终究是假的吧!
得知奶奶垂危的消息,我正在德国的百威小镇。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心急跳了一下,猛然点了一根烟,便平静下来。国外的夜来得迟,静得早。街上空无一人,我正随着锋散步,我突然停下来对他说:这国外的月亮不圆,冷清得可怕。他以为我多愁了,便拉我去喝两杯,究竟是没有找到地方。
得知奶奶去世的噩耗,我正在上课。不知道为什么,我悲恸了一瞬,就故作释然了。我正在布置学生写《明月伴我行》,他们写道:月亮是李白的心灵的选择,“欲上青天揽明月”“举头望明月”“我寄愁心与明月”……我写道:天上的月亮最美,奶奶应该的去那看看。孩子们一脸茫然,随即鼓起掌来。
奶奶没了之后(外婆早些年就走了),总觉得我的生活中从此就没了慈爱这个词了。爱人说,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漂亮的人”。她第一次见到奶奶的时候,奶奶已经是快70岁的人了。临别时,她特意向奶奶要了一张年轻时候的黑白证件照:双马尾,整齐的牙齿,棱角分明,羞涩地含笑。
我是奶奶唯一的孙子。在农村,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地位。爸爸结婚之后和奶奶分家,四年生养了四个孩子,家境贫寒。连纯正的米饭都吃不上,记得在八岁前,米饭还参杂着大量红薯、玉米粒,更不用说肉食了。(爷爷是退休干部)记忆中,奶奶每次做好饭,都会端着碗,到我家门口向我招手;或者干脆分一些好菜到我们姐弟的碗中,当然我会多一些;有时候会直接把我叫到她家里去开小灶。
我小时候很调皮,经常在外面野、打架、搞破坏,严重的时候,会被爸爸妈妈捆在村头的梧桐树上,不准吃晚饭,老话叫“戒水饭”。任凭我怎么哭喊,都不会被父母理会。炊烟起,明月悬,清风在,蛙声乱,我的哭喊渐哭渐止,累得想睡去。这个时候,月光下愤愤地走来一个身影,黑里透白的头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知道我的救星来了,她嘴里嘟囔着,“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这么晚没吃没睡,搞出毛病了,看你们怎么办。”这个时候,奶奶端着母亲和婆婆的架子,把我解救,接着好吃好喝好一顿嘘寒问暖,最后直接就把我哄睡在她的床上了。
后来我到镇上读书,要寄宿。爸爸妈妈只能为我准备两罐咸菜,额定的饭票。食堂卖的新鲜蔬菜和荤菜根本不是我能沾边的。奶奶知道了,每个周末都会偷偷塞给我几块钱。让我一天能吃上一顿新鲜蔬菜。逢赶集的时候,经常会来看看我。印象中那次小升初考试前,奶奶把家里的公鸡卖了,给我添置了新衣服。这些事,后来在我的求学生涯中,逐渐成为常态。
我工作后,奶奶还是保持了那份温暖。每次回家后返城,她都不忘记给我包里装东西,把平时后辈给她的那些东西,拿出来给我。还总记得塞个红包,只是那句“好好读书,吃好点”变成了“好好上班,清闲点”。
这些年,她也总是提醒我:跟你爷爷说说,早点休息,把烟戒了;跟你爸爸说说,别打牌,少喝酒;他们两爷崽都是这样,说不听。
想着这些,我开着车已经进入家乡的边界了。这次我回来参加奶奶的葬礼。
抬头,一轮明月印在空中,我不禁感动起来。它也知道,我的愁绪;你可知道,你是我的爱。此时,一路无人无车,月光洒满这条回家的路。经过奶奶种的那片李子林时,我把车灯关起,那里杂草重生,稀零的树枝上早已经没有了结果的希望,想起当年我坐在树叉上边吃边摘的情景,奶奶把李子一个个往筐里装,还总抬头,露出褶子和微笑,说:好样子(小心点)!没了照看,树,也没有了生存的方向了。
从这里开始,我一路按着喇叭回去了,奶奶,我回来“看”你了!可是我只看到一口棺材。爷爷告诉我,奶奶留给我两句话:为什么没有电话?重孙很活泼聪明,要让他上大学呀!
母亲哭着,几十年的婆媳,生活的爱恨恩怨全在里面;我也哭着,几十年的祖孙,爱和遗憾全在里面。抬头,在晶莹的泪花中,月亮似乎更亮了,她好像在那上头咧着嘴说:哎呀,崽,你回来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是否还在”。耳畔响起这首歌,果然是“梦醒来,是谁把结局打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梦里,城外,那微笑朦胧,那份慈祥依然,那份遗憾确凿。
到底是奶奶送别我多,到底是奶奶别离了我。生命就是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住呆,经不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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