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信杰
暑假的这个礼拜天，是初中生小娜，最高兴最得意的一天。
她的一幅美术画作《扶着奶奶过马路》，经老师推荐，被市文化宫选中，与本市部分画家的作品一同展出。旨在弘扬文明新风。老师通知她时，笑着鼓励说:可喜可贺，继续加油努力！明天上午九点开展，你千万别错过！她激动地说：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不会迟到！
她兴奋地把这消息告诉奶奶，并要奶奶一同去。奶奶又欣慰又自豪地说：好，我一把年纪就陪你去！小娜激动地在奶奶脸上吻一下。
第二天，她老早起床，尽管昨晚兴奋睡得不太好，但还蛮有精神地梳洗打扮。奶奶戴着老花镜，找她的降压药，就是找不到，真急死人！小娜说：奶奶，在我包里，昨晚怕你忘了，就老早装了。奶奶说：这孩子，不早吱声。
俩人来到公交站点，等了一会，才坐上车。
车上人多，好在前排下去几个人，有俩空位。小娜松开奶奶的手，抢先蹬上车，坐一个占一个，高喊奶奶快点！她的喊声被涌进来的人群所冲淡。其中有位又高又瘦的老头，奔着小娜边上的空位就坐上了，并抖着敞开的衣襟扇风，蜡*的额上有细汗珠！
这是我的位子！你起来！小娜直视老头深陷的眼睛，拔高声音，并用手一拨，要老头离开！
后者不解并生气地瞪着这个不懂尊重老人的学生，说：空座谁都能坐，况且车上广播要尊老爱幼！小娜伸出指头在半空一停，意思闭嘴，这是给我奶奶占的！后者不懂啊，明明是空位，怎么他就不能坐？到哪都有让座的，没见这么不讲理的毛丫头！好说行，歹说还偏坐定这位子不可！
小娜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一年才来家一次。她对奶奶最亲，说什么也得让奶奶坐！车里人多，又闷又热，小娜忽地一阵燥热，举手就薅老大爷象茅草般的头发，怒目圆睁，花光光的脸蛋儿乌云飞驰。老头侧身还手，被怒不可遏的小娜砰地推倒在地！众人嘘声嗟叹，看着可怜的老者，无奈凄楚地爬起，怀着委屈与愤懑扑向缺乏教养，徒有豆蔻花一样水灵的小娜！
奶奶喘着气上车了，脖颈上汗津津的。怎么不见孙女？才不多会还听她招呼自己？哎呀，不好，一个死不要脸的老头子，在挠自己的孙女！这还了得？一定是老不正经的，竟然在车上动手动脚！丢人现眼！也不看我孙女才多大？要是她爸在家，你还敢吗？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踮着脚就揪老头的毛发。老头腹背受敌，回头一瞥，小的都难招架，这又从哪儿钻出个老太太？好吧，今天算倒八辈子霉，一下打爹，两下也是不孝，你们不义我也无情！半个车厢被搅得鸡犬不宁，车厢底踏得咚咚，骂者磨牙嚼齿，恨者分身乏术。
突然，从另个座位上站起一个男人，戴个眼镜，威严的中分头，高喊一声：停。同时伸开双臂，做阻挡状，以防战场蔓延！随着这声喊，打仗的三人都停了，定格了一个画面：老太太揪老头的头发，少女俯身咬老头的胳膊，老头一疼，向左上空龇牙咧嘴一瞥！
这正好是个站点，公交车司机把车一停，气齁齁地把三人统统赶下车！
车外，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刺眼，一点风丝都没有，比车上还燥热，打架斗殴使得唇焦舌敝，当务之急是买瓶矿泉水喝，远比再燃战火强一百倍。这三个在各个年龄都有的嘲笑的目光下羞愧难当。老头回首啐一口，用手摸一把热辣辣的脸，然后那只手不屑地一甩，委屈地走了！小娜把一瓶水塞给奶奶，奶奶嗔怒地说：大热天的，真是的，都怨你！说着赶紧吃粒药以降解血压。
小娜沮丧无奈地看着早晨精心打扮的，如今糟蹋得不成体统，少女的脸儿不免花颜失色。正好路过一个小桥，她和奶奶都下去洗了脸，总算清凉了，也把衣服上的污垢做了简单的处理。
如果今天没有画展等着她俩，那真晦气！好在美丽的画展在等待着小娜，她和奶奶才有了期待的兴致！
上午十点，她俩到达市博物馆门前，小娜扶着奶奶走过台阶。她俩停在自己的画作前，开始的兴致很高，一会儿就淡然了。
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主旋律很好，只是觉得，全篇一律歌舞升平，鼓励引导有余，抨击阴暗不足。正要意犹未尽地离开，走到大厅正中，却停下脚步，观看一位先生正现场悬腕握笔，挥毫施墨，翰走丹青。
几株绿叶馥香的白豆蔻跃然纸上，一串串象少女刚成熟般的花朵或争奇斗艳，或此遮彼挡，或你羞我让；馥白苞尖上那一撮赭红，染亮了饱满的含苞待放。甚为清新秀雅，姿妙韵俏。而接下去的画风让围观者睁大了眼睛。豆蔻花下，一窈窕少女搀扶一位奶奶，身旁倒着一位老大爷，向她招手求援，手快扯到少女的后襟。少女视而不见，右手一甩，两缕绝情的风儿，扑在老人愁眉苦眼上。众人为画家颖异的才艺鼓掌！画家抬起头，一副眼镜，威严的中分头，神情饱满。
小娜一看，正是在公交车上的喊停的先生，想不到还是位愤世嫉俗的画家！小娜目瞪口呆，从头凉到脚。再看从旁题诗，更象利刃戳在她心尖上：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春；扶奶过路本该然，爷爷乘坐要让先；艺术本要心良善，信手涂鸦谁买单；豆蔻花艳三月前，九十月份何以堪！
小娜羞红脸搀着奶奶，离开讥讽目光的展厅。奶奶问：画家为何要画幅豆蔻花？孙女的回答基本正确：中国古代对年龄一般不用数字称谓。豆蔻之年，是指十三四岁的处女，像我这个年龄。现场这幅画，待老人厚此薄彼，影射眼下虽是轻灵飘逸的豆蔻年华，但随着岁月延伸，终会美人迟暮，韶华凋零。
奶奶说：我几天前也像你花儿般的年纪呀！不是过来人，体会不透那悠悠岁月一把刀的厉害啊！孩子，听话！奶奶不会骗你的！那幅画寓意是深刻的！
小娜盯着奶奶沧桑的额头及珠*的眼睛，郑重嗯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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